左右手


从我家回来以后我发觉付瑞迪不太高兴。我知道为什么,我也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向我发脾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是在为我家里那个男孩子钻牛角尖。可是我并不能够说什么。我没有偏袒任何一边的立场。我们沉默地在夜晚的街上手牵着手慢慢地走,我在玩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很长很瘦,被风吹得凉凉的。他在秋夜的微风里轻轻地攥住我。

付瑞迪是十九年来老天赐予我最大的惊喜,和他在一起的第七个星期我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一点。虽说这个数字与这个量词组织在一起好象是不怎么吉利。那没什么关系。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十月,清爽诗意的季节,谈恋爱最好的时候。大概是看多了《秋日传奇》我一贯认为只有秋天是最适合浪漫的情节上演,BRAD.PITT与金黄的牧场。没想到到了这一年成真了。上天让我遇见付瑞迪。这样的念头可不能让游亭叶岩这两位介绍人知道。

可我不会跟付瑞迪说那样的话,那不是我的风格。以我对付瑞迪的了解他肯定会非常期待我能在他耳边呢喃些甜言蜜语,主动制造些煽情细节好让剧情以最为完美的步伐继续。他是那种很唯美很另类的男孩子,水瓶座,因为漂亮和优秀而显得遥远一点。以前我听说他们学校女生票选他为“理工道明寺”,其实倒不尽然的。他较之要远远懂事得多,只是不擅长表达所以看上去冷漠一点而已。骄傲自负当然必需,以我的要求水准。我不排斥有个男朋友象道明寺虽说我那么迷花泽类。我可以相信他还有许多的优点是我将会看到的,毕竟他是叶岩和游亭的大力推荐。我对他们的眼光绝对信任是一,二是我也不会偏听偏信,我确实是喜欢付瑞迪。我承认。我从不讳言付瑞迪是我从小到大属于所谓“梦中情人”或是“白马王子”那一类,无论是软硬件都好。他们都知道。

我已经相信感情是可以逐渐培养的,是和付瑞迪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使得我恍然大悟。我倒不是说有多信仰一见钟情这种东西,老早我就明白它不实际因而不能期待。我有一段时间也不能相信男性。这一点全赖我的父亲点化,在我13岁在家门口目击他与那个比妈妈年轻许多的女孩子缠缠绵绵的下午。我曾经那么清楚地记得他对我妈妈说过的话,为什么他能回头就不理会了呢。当然那时我只觉得他是在撒谎,等我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妈妈才明白其实那叫做背叛。在女人的范畴,最不可饶恕的背叛。

所以到如今我只有付瑞迪一个。本来是连他都没有的,是叶岩和游亭把他从天上揪下来让我牵在手里,让我掌握着仰望着,让我在他身上用彩笔写下愿望,然后可以与他一起放飞。

我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为一个不久以前还是陌路的男孩子如此澎湃沸腾,好象是大堤决口了江水滔滔不绝如万马奔腾一发不可收拾。我爱上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刻,那些普通的平淡的小事情似乎都有了缤纷的意义。我爱上梁静茹的歌,我爱上周杰伦的《简单爱》。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永远单纯没有悲哀。听他第一张专辑的时候我是那样专情于《可爱女人》,我想要有个什么人对我唱着这首歌我说不定会感动的。付瑞迪为我唱了。他为我唱了足够我听一辈子的歌,我都一一贮存着。

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他说的话。我都确定。

游亭告诉过我许多策略去试验一个人的心,那些对付瑞迪是没必要的,包括旁敲侧击啊创造情境啊故意虚构点小意外啊,都没必要。我知道他,看他一眼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对这个人我有着前所未有的信心,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说这是默契。这是吗?

我和付瑞迪如同是一棵树上的两枝树杈,尽管我并不知道他是否也能对我的心有一样的感应,但我是的。从那个秋天的午后,从他小跑进我的视线,从他的蓝色NIKE衣袂飘开的方向,从他还在滴着汗的短短的发梢,从他浅浅的笑窝。我想惦念一个人,在意一个人,无非也就是这样。我没有经验,只明白从小到大只有对知然我的感觉是这样的,那么既然我是喜欢知然的,理所当然我也就不讨厌付瑞迪,这是我独有的逻辑。

十九年来我的世界里几乎没有过俞知然以外的男性——哦,“父亲”,我差点忘记。我是说至少可以谈笑自如的那种男性。我是个不很擅长说话的人,起先被认为是文静,慢慢的我都替那些要和我朝夕相对的人们觉得闷了。没有人喜欢和一个整天都不怎么出声的女孩待在一起,所以长久以来我的身边只有少少几个人,真的对我好喜欢我的人。游亭,叶岩。知然。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非一般的热闹与娇俏,因此我也逐渐懂得当我开始热中于和什么人说话的时候那我一定是喜欢上了这个人。

——若我和付瑞迪是一棵树上的两根树杈,那么我与知然该怎么比喻?当他们同时在我的世界出现,当他们在我的面前极力掩饰自己的别扭,当我亲爱的小孩知然终于忍不下去。

当我骄傲的付瑞迪漂亮的付瑞迪脸色突然黯淡下去。

以前和知然度过的每一个日子,我们相依为命的每一天,我没有想过未来会有什么改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希冀骗了我,我只敢要求安定。安定地跟知然从早到晚这么平淡地活着,安静地彼此对望,轻浅地看着对方笑起来,不为什么别的原因。每当我早晨送他去学校看着他进校门那一刻我总有一生一世的感觉。我可以跟他不停地讲话,不刻意找话题也不会担心冷场,动辄一夜,或者整整一天,如果没有人有累了的迹象就不会收工。有时我想会不会是我们血液中重叠的那一部分的作用,我喜欢他,我依赖他,我牵挂他我离不开他我保护他,是不是仅仅由于血缘是不是应该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了,我亲爱的小孩。

当然偶尔会有些悖逆的想法,如果可以抛弃这段血液的维系,如果可以不顾一切,如果命运是可以选择。如果,只是如果。这样的想法每每把自己逗得偷偷笑起来,多么荒谬而且大胆。胆大包天。

知然曾经对我说:“我们就这样吧,谁都不要找别的人,直到对对方感到厌倦。”他太专制。

但是那时侯付瑞迪没有出现,现在这个人活生生地存在我的生活里。我们有令人咋舌的灵犀,我们正左右着对方大部分的思想轨迹。他让我了解诸多迟到了的美好,在他身上有新鲜的叫我迷醉的另外一个世界的气息,好似是浅蓝色的海风,还夹杂着细腻的潮湿。欲罢不能,象蝴蝶遇上花蕊。我只是还无法象游亭对叶岩那样自然而然地向他表达爱或喜欢,因为我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尤其是除了俞知然以外的男人。我明明还没有厌倦知然。

我想我应该是那种坏女孩,不知所谓还要霸占着人家不放手,态度不端正的充分体现。我恰恰是太端正了。我并不想对付瑞迪残忍,又不能不对自己负责;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从早到晚地腻着,千真万确。

回到家之后,又分明开始不习惯知然的注视和关心。一切都有点不对。

头疼。

这两个男孩子就象是我的两只手。知然在左,付瑞迪在右。当一个人失去一只手的时候,多数会觉得宁可失去左手因为右手要拿筷子吃饭,要写字要做很多事情,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便,因为左手对一般人来讲是没有大用处的。左手,在健全人的身上大多是以视觉平衡而出现的吧,右手能者多劳。如果正常人不会用右手好象是很好笑的事。

可是无论失去是左手还是右手,对当事人来讲,都是残缺,一样的痛。不要说“要是出事的是左手就好了”这样的话,没有人自愿放弃自己理应拥有的东西。

左手虽然没有重任,但每个人都要它在那里。有它,就是完整。况且我从小就会用左手画画,写反字,我是先用左手学会的使用筷子。

我喜欢付瑞迪的手,我喜欢玩弄他每一根手指,我用自己的手指摩挲他每一枚指甲。天空已经是水灵的紫色,和我香水的颜色一样,我喜欢这种低调而高贵的瑰丽。和付瑞迪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有特别的色彩,应景地出现在天空或心里。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发现个体的自己不能象以前那样适应街上摩肩擦踵的人流,我的手是那么空,那么明显地招摇着它的孤独与不完整,连同我的心。我似乎随时会飘上青天,而我需要什么人来握住我,就将我绑住也好。是谁说的,自由和落寞之间怎么换算,我独自走在街上看着天空找不到答案,我没有答案。

那个人,可以是谁。

你可能感兴趣的:(左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