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14

                                                       狼心

                            都说世间因果有轮回，可是因果轮回在哪，谁又知道呢？

                                                                                                                                   ——题记

    黑夜，寒冷。

    呼啦呼啦的风在林间穿过，带动着树影将月光分割的支离破碎，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宣泄着对人世的愤怒与仇恨。我的耳边是陌生的呜咽声，枕边却是出奇的温暖，以及最后肆虐的鲜血和散发着奇异的光的眼睛……“呼——呼——”我又从梦中惊醒，后背冷汗漓漓，所有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一映过，似虚似实，再也不敢入睡。

      我叫武勇，是这个小村庄里的一个猎人，靠山吃山，这里的人大多是靠打猎为生。村里人性情温和，平日里也不常有恶言相向的时候，但不巧的是，我娘就是那个例外，至少我这么认为，自打我有记忆起，她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世上最坏的就是后山上的狼了，你长大后一定要全部杀光它们，这种畜生最讨厌了，是会害人的……反反复复，萦绕在我耳边。但不知为什么，我对它们讨厌不起来，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想去守护它们，每次看到娘骂起它们时就特别反感。“哎呦，阿勇回家啦，来来来买点新鲜的青菜回家呀！”街边的王大妈吆喝着。“不了不了，大妈！”我连连摆手。谁知，“你小子，谁是你大妈，是大姐，要不是你生的这么俊俏，早被老娘我打了！”王大妈，哦不，王大姐，气呼呼的叫喊着，我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儿子啊，”娘急冲冲地赶过来，“狼捕到了吗？昂？”“没。”我漫不经心的回应着，转身往里屋走。“你个没用的东西，白眼狼，这么多年了，连只狼都捉不到，你要是……”我烦躁的将她甩在了身后， 关上了房门。我径直走向了屋内挂在墙上的那件狼皮大衣，没错，是狼皮的，还是千疮百孔，血迹斑斑的一件大衣。神奇的是，它会发光，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奇异的光，这是我无意之中发现的。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它，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将我包围，眼眶总会莫名的湿润，但也不知为什么。透过它，我仿佛看见了一场巨大的悲剧……

      白，触目所及茫茫无尽的白色。呼啸的北风冲撞在这片山林中，早已被大雪压弯了的枝端瑟瑟地发着抖，无数的冰碴子摇曳着，晶亮晶亮的，倒映着的依旧是无尽的白色，林间崎岖的山路早已了无踪迹，隐没在了这一片静寂中，无声无息。“阿勇——阿勇——”空荡的山间回荡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呼叫声，在这片略显阴森的山林间显得十分突兀诡谲。远处树梢末端的几颗冰碴子相继被震落，没入了这片噬人的白雪之中。

     “ 在那儿，大家快看！”一个粗壮的男人高举着火把叫喊着，一众行人顺着他的指引望过去，皆是倒吸一口冷气：一个阴暗的山洞中卧躺着一直年迈的喘着大气的老狼，她是真的很老了，原本乌黑的毛发变得灰白，锋利的牙齿脱落了些许，露出空落落的牙槽，只是本该涣散的瞳孔此刻散发着矍铄的光芒，微微拱起的背像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旁边空地上散落着一只属于人类的小鞋……“我的儿啊，这做的什么孽啊！！”以为看上去略显尖酸刻薄的妇人此时捶胸顿足，哭涰不已。“闭嘴，你个该死的，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想激怒它吗？！”刚才那位粗壮的大汉呵斥着。“那我们怎么办啊现在，老武，你家小子估计进狼肚了，咱们是下山还是冲进去捉了它？”那大汉青筋暴起，啐了一声，“大家伙的，抄家伙，给我家小子报仇去！”几个高大的汉子拿起手里的弓箭跟了上去，半蹲在草丛中。“大家听我说，这头老狼活不长，好对付，我们几个包抄它，等会我下令的时候你们对准那畜生一齐放箭，然后后哥几个跟我上前用网罩住它，死命的拖出来就成了。赶明剥了他的皮去集市上买个好价钱，请你们大吃一顿。”那汉子密谋着。“好，好，”大家应和着。“准备嘞，放——”嗖嗖嗖的接连不断的箭飞跃着直奔老狼的面门去，像是鬼门关的催命索，夹淬着世人恶毒的唾沫。“啊呜——啊呜——”凄凉的吼叫声划破天际，震动了那一轮挂在天边明月，悄悄地躲进了乌云中，瞬间地面黯淡了许多。但，那双闪动着光的眼睛怒目圆睁着，庞大的身躯却依旧不肯挪动半分，像是死命的保护着什么，是什么呢究竟？

      “嘿咻嘿咻”，几个大汉张罗着大网，企图将老狼拖走。“呸，你这畜生，害死了我儿啊！”原先的那位妇人撒着泼，恶狠狠地往老狼的肚子上猛踢了好几下，一下一下的带着最恶毒的咒骂，这是死去的老狼像是触电般又惊起，护了护自己怀中的东西，对着老妇人发出一声吼叫，被激怒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末了就真的毫无生气了。那老妇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拼啊命的跑出了山洞。“来来来，大家伙搭把手，把它抬出去，一二三——嘿呦！”轰的一声，洞外的枯枝被压断，洁白无瑕的大雪中骤然多出了一个大坑。“老武老武，你家孩子，孩子啊！”那村民像是活见鬼般，哆哆嗦嗦指着原先老狼死命守护的位置，一群人顺势望去，果然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横躺在草垫上，脸上红扑扑的，嘴里讲着呓语，睡得酣甜，脚边是那只被踢落得鞋子……“我的儿啊，呜呜呜——还好还好，老天长眼了，呜呜呜——”那妇人冲进来，抱起了孩子，那孩子身上暖烘烘的，残留着不属于他的体温，在这寒冷的黑夜中显得滚烫。一行人闹哄哄的回去了，谁也没注意那老狼一直未闭合的眼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光，眷恋着山洞，留恋着什么，就像是已老去的母亲盼望着孩子的神情，谁也不会注意到穿在那孩子身上的狼皮大衣与那老狼一样，在黑暗着散发着奇异的淡淡的光……

      有一个寒冬，我跟着父亲上山，那是我第一次捕狼，也会是最后一次。我记得当时几个陌生的男人拿着工具，嘴里哈着气，聚在一起，编排着狼，骂他们是畜生，骂他们该死，筹划着怎样卖个好价钱，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丑恶嘴脸，心里陡生出一阵悲哀。寂静之中，我看到雪白的丛林间鲜血横流，嘶吼声响彻云霄，一只母狼绝望的倒地，身上汩汩的冒着热血，像是一朵开到荼靡的花，带着一条条的生命，前面一直落网的小狼两强的跑着，悲惨又无助，我想在我看不到的背面，他一定眼泪纵横。随即，我跟着父亲下山了，一路上的欢声笑语与蜿蜒了一路的血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伸出双手，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我却看到了满手的鲜血，任凭怎么洗，都洗不尽……

      又是这样的一个冬夜，漆黑的，夹带着呜咽的北风穿梭在林间，平时明亮的月不知不觉的隐没在天际，留下像是燃烧了的明亮山头，父亲神秘的找到我，眼里冒着奇异的绿色的光，像狼一样的，对我说，今晚你跟我一起上山，后山头的狼今天会出没，我们可以大赚一笔了。我的“不”刚要说出口，父亲那严厉又不容拒绝的眼神瞪了过来，我便收了口，拿上了一把老掉牙的弓箭跟他出了门，我有个预感，一个不好的预感，这次可能……“老武啊，听说这次会有大丰收啊，我们哥几个可跟着你吃肉了，哈哈哈——”“哈哈哈——放心吧，我们这次一定会大赚的，”我父亲也跟着大笑起来。那鬼魅般的笑声震颤了我的心，寒风肆虐，我裹紧了身上的狼皮大衣。“咻——咻——”密密麻麻的箭从天空中划过，我举起弓箭的手又放下，默默地走到了一旁，看着眼前淋漓的鲜血，听着天际悲鸣的嘶叫声，我留下了无力阻止的悲哀的泪水。突然间，一阵细微的呜咽声传来，我拨开草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瑟缩的散发着奇异光的幼狼，就像我身上散发着奇异的光的大衣一样，一个激灵，我陡然间明白了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他，护在怀里，猫着腰走在草丛里，想将他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我纵然再小心，天不如人意，“咔嚓”一声踩断了一根树枝，紧接着“在那”咻咻的，我听见了箭没入肉里的声音，看到了身上汩汩冒出的鲜血，幸好，还有怀里微弱呼吸着的小狼，这挺好……

    庄生也曾迷了眼，这一切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