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机器人在睡觉的时候能梦到电子羊吗？”比利在脑海里自己问自己，当然他的脑海就是一堆电子芯片。
现在是时空历3215年，比利在一场人为引发的小型地震区中寻找嫌疑人。比利的全名是一串产品编号，他的人类父亲按照自己和太太的样子模拟的一张人脸，放在比利充满电子信号的脑袋表面。不过说起来，比利没有见过人类的妈妈蒂娜，他被买过来的时候蒂娜已经去世了，他只见过一张她的照片，以比利充满逻辑的脑袋推算，她应该是一位温柔可人的女士。后来比利的父亲山姆向比利开放了更多权限，比利的内存中可以查找到更多的信息，比如星际地图，飞船构造之类的，他已经不是山姆的儿子，而是他的工作助手了。山姆是一位商用飞船的船长，往来于两个星系之间做买卖，比利的第一份工作是做他的导航员。山姆平时话很少，只有在难得的几次酒醉时，才对着比利摔过瓶子，但是看到比利的脸时又会泪流满面地叹气。比利在出厂时自带的情绪感应及反馈系统被山姆关掉了，本来比利这种商用机器人是可以选择模拟5岁，10岁，20以及40岁人类的情绪能力，被山姆完全关闭以后，比利看不懂醉酒的山姆，或许他只是想他太太了，也因此经常是相对无言。
后来山姆接待了一位特别的客人，而这位客人也购买了比利的使用权，现在比利75%的工作量来自那位客人。
比利灰蓝色的眼睛很配他白得过分的人造皮肤，加上亚麻色的头发被连帽衫的帽子一兜，他就像个普通人。而他在被客人购买使用权后，内部构造也做过秘密升级，比如透视扫描，攻击与防御，多种语言系统，时空历史数据库等等，这连他的人类父亲也不知道，不过情绪能力这部分的设定没有动，只是扩展了情绪内涵数据库。现在他可以通过对方的表情与数据库中各种微表情进行比对，计算出一个对方的情绪状态。
比利曾经想过去查找蒂娜的历史，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那毕竟是他人类的妈妈，机器人守则中的一条是尊重你的主人，如果山姆不愿意，那还是不要做了。
比利在破烂不堪的小巷里搜寻，随后一场不亚于第一场地震的余震发生，他随着人流进入了一个简易地下避难所，这幅场景让他迅速调出了古人类大陆中轰炸敌后城市的场景。周围人的尖叫和咒骂声被自动屏蔽了，他大脑中的画面里，一个中年男人的脸和眼前一个小孩的脸重合，嗯，匹配度75%。这个小孩年岁不大，看着也就人类年龄7,8岁的样子，鼓鼓的脸蛋让他显得更小，而且身边也没有大人，他一个人安静地发呆。比利谨慎起见，悄悄地扫描了一下小孩，发现原来跟自己一样，是个商用机器人。鉴于自己目前工作内容不属于商用机器人范围，比利特意调低了声调，“喂，你跟谁来的？”模糊不清的嗓音让他机器式的刻板发音没那么严重。
小孩看了他一眼，“没跟谁。”电子眼有点反光，像是人的眼泪。
“你是人类的宠物？”比利试探着说。这种商用机器人可以根据顾客需要选择年龄外观以及身材发色，甚至数据库大小，你可以买一个10岁的娃娃，也可以买一个40岁的大学教授。看起来小孩是被某个人类领养的宠物娃娃。“你这样自己在外面，会被工厂带去回收处理的。你从哪来，我送你回去。”
“他们死了，就在前几天。”
比利沉默了，如果主人不想要机器人了，可以联系厂家回收，如果遇到被遗弃的机器人或者逃走的机器人，厂家也会根据定位系统找回机器人，并且格式化后，根据损毁情况确定如何处理。小孩可以在外几天还没被找到，估计是这边地震的原因。
比利扫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定位系统，还在安静的发送信号给客人，莫名地叹了口气。等等，为什么叹气！？比利为自己的不寻常反应赶紧做了一个自检，发现一切系统工作正常，只是情绪系统那里有微弱的磁场共振。磁场来源是，小孩。
小孩看着很平常，白嫩嫩的脸蛋，穿着精致的小西装，脖子上还有个漂亮的领结。比利发现小孩的情绪系统被私自改造过，提高了情绪共振的能量，而且，他的定位系统。。。没有！脸上的人造皮肤是翻新过的，已经使用过8年，内存是10年前的型号。。。
等等，这个小孩是个山寨翻新货。
普通商用机器人在这个时代不算什么高档玩意，一般的中产家庭都可以买一个，当然配置不同价位不同，不过穷人是买不起的，所以山寨自然也在边缘地带热火朝天地发展起来，不过山寨货没有三包，配件也新旧不一，没准你的机器人娃娃改天就对你大打出手也不罕见。
只是连定位系统都没有的，有点特别。何况穷人哪有钱给娃娃买这么好的西装穿？
“比利？”比利的内耳机里响起客人的声音。
“主人，我在，余震刚过，发现一个可疑机器娃娃。”比利无声地回应客人，顺便连接上时时视频信号，让客人看了看眼前的小孩。“改装机器人，情绪系统共振能量提高了170%，无定位系统。”
“带他回来，你先查查他的背景。”
“好的，主人。”比利无声地回完话，又谨慎地扫描了小孩一遍，看到他的一切指标都和刚才没太大区别，看来他只是个普通机器人。
“那个，你一个人乱走也不是办法，你还有什么人可以投靠的？”
“你也是机器人吧？人类听到我在情绪能级-30%时候说的话，是会哭的。”小孩波澜不惊地说。
“男人是很少哭的，你没听到我叹气吗？”比利顺口说着，想起了山姆。说完才想起来，自己怎么会顺口就说了？
“哦。”小孩不再说话了。
余震过去了，人们陆陆续续从隐蔽所里出来，一边扇着尚未落地的灰尘，一边继续地问候天地。比利利用这个空档提取了小孩身上的气味，灰尘和一切配件信息，尝试着分析出他的出处和最近几天的行进路线，还在思考如何不被发现地装个追踪系统在他身上，这小孩的情绪能力高出普通水平，更何况是比利这个情绪系统被关闭的机器人。
“比利，现在把那个小孩带回来，我让蒂姆在维兹港接你。开启磁场防御系统，别让小孩干扰你。”看来主人还是挺明白我的处境的。比利心想。“是，主人。”
比利迅速开启防御系统，输入维兹港坐标，另一手抄起小孩，拐出避难所后在一个暗巷中开启传送系统。“这烫手山芋快点扔掉的好。”在这一连串的操作中，比利没有发现，那个古人类轰炸场景中的中年男人的形象，像是一串病毒一样，悄悄嵌入了比利的数据库深处。
小孩在比利怀里安静地待着，比利有点诧异，虽然机器人不像人类小孩那么难搞，但作为一个小孩机器人，应该有小孩的情绪响应，他怎么这么反常？
维兹港不远，比利和小孩很快出现在蒂姆面前。蒂姆是个人类，典型的流浪混混的形象，穿得破破烂烂，瘦不拉几的胳膊上是年深日久的纹身，看不出来纹了什么。比利有时也会想，客人那种看着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怎么也想不到有这样的手下。
“哎呦，我瞧瞧这又是什么，为了个小孩让我大老远的来接你啊？”蒂姆叼着烟，夸张地说。
“嗯。”比利回复了一个机器人本有的音色，低头看着小孩。
小孩的眼睛睁着，好像看着远处的一个什么地方，“待机了？”比利自言自语着，又一次开始扫描小孩。没等蒂姆走过来，比利一个甩手把小孩扔向岸上，小孩在空中自爆，发出骇人的银光，闪得人眼盲。蒂姆被冲击波带到，仰头飞进船舱里，比利的手被轻微烧伤，连衫帽也彻底不能要了。
小孩的残骸漂在水上，只剩下一些没有烧透的金属关节，比利淌着水，把他们一一捞起来。看起来是没什么用了。
等比利再次回到船上，蒂姆才从船舱里爬起来，“我X，这是什么轻型武器啊，脑震荡了都。”
脑震荡？比利心里回荡着这几个字，发现从小孩身上扫描到的信息正在消失。
“蒂姆，帮我找个外接存储器。”
蒂姆人看着不靠谱，手脚还是很麻利，听到比利的声音不容置疑，也知道有事，赶紧翻出装备。比利跟存储器确认过身份后，先将小孩的信息复制了出去。可是让比利觉得异样的是，似乎信息同时被复制多分，发送给不同的地方，比利试图追踪，却遭到极强的信号干扰，反馈给他的是强烈的杂音。
“蒂姆，快把我的电池板断开。”
“啊？好。”蒂姆手脚麻利地拆下比利的电池板，顺便把他手腕切开，把系统内的电源线都切断了。比利像个玩具模型一样，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好吧，看来我得把你这个娃娃带回去了。”蒂姆挠挠一头黄毛，悻悻地说。
漂在水上的小游艇在夜色的掩护下，渐渐驶远，在远离海岸处，发动引擎，飞上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