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是清人沈复所著的一本自传散文小说。
沈复出生在苏州的一个士族文人之家,其人才华横溢,青少年时期可谓顺风顺水,由于其不善经营之道,也未参加科举考试,后半生历经坎坷,生活困苦。在遍尝世间百味后,沈复将自己一生的经历用朴实的文字一一记录,就有了这本为近代文学大师们称赞有加的《浮生六记》。
朱子理学兴起以来,文人们因受到世俗礼法的束缚,鲜少将男女情事诉诸笔端。历代虽然也有许多描写男女之情的诗词,但大都委婉含蓄,诗词也没有那么长的篇幅来容纳夫妻生活的点点滴滴。况且,夫妻闺房之情颇多私密,柴米油盐过于琐碎,也很少有人专门著文纪录。
可是,沈复援引苏轼的名句,“事如春梦了无痕”,他认为如果不将这些生活经历“记之以笔墨”,未免辜负了上天厚爱。他又说《诗经》开首第一篇就是《关雎》,所以又将夫妻二人的生活点滴列为《浮生六记》的第一卷。
《浮生六记》有一个十分显著的特点,就是文字平实,极具画面感。读完第一卷《闺房记乐》,沈复与妻子陈芸的生活像一副画卷般一一呈现在眼前。每读一处,脑中就不自觉的闪现出一对少年情侣和恩爱夫妻的的画面。读书的同时,仿佛将自己也代入其中,看别人谈情说爱,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竟有种自己在恋爱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我想,用一个字就能回答,那就是“真”—事真、情真、意真。
沈复幼年时,原有一门亲事,但女方八岁时夭折了,后来娶了陈芸。陈芸是沈复舅舅的女儿,生的十分聪慧,幼时便女红娴熟,更能吟咏诗词,与沈复可谓青梅竹马。沈复十三岁时随母亲回娘家省亲,看到了陈芸,就对母亲说,“如果您为我选媳妇的话,我非芸姐不娶”。沈母见陈芸温柔和善,于是定下亲事。
一次,陈芸的堂姐出嫁,沈复随母亲前往。晚间将宾客送至城外,归来已是夜深人静,沈复腹中饥饿,又嫌弃婢女拿来的蜜枣太甜。这时,陈芸悄悄扯住沈复的衣袖,将他引到自己房中,拿出事先藏好的热粥和小菜。沈复顿时食指大动。恰在此时,陈芸的堂兄陈玉衡闯进来,看到沈复正在喝粥,就打趣陈芸,“我刚刚要喝粥,你却说没了,原来是藏起来给自己的夫君吃”。陈芸很是难为情,上上下下都笑起来。沈复也颇为气恼,带着老仆先离开了。
可以想象陈芸与沈复当时的窘迫。想象一下,女孩为自己喜欢的男孩准备了吃的,男孩亦是满心欢喜;两人独处时,一个吃、一个看,男孩与女孩之间那种纯真的情感便透过纸面,直接传入读者的脑中。可这独处的美好偏偏又被打破,两人的表现像极了两个恋爱中的男女被家长撞破后的尴尬、忐忑和气恼,尤其陈芸自此之后,沈复再去,她总是躲开,怕被人笑话。
陈芸与沈复同岁,只比沈复大十个月,沈复总是称呼她为姐姐。十七岁那年,二人喜结连理,洞房花烛之夜,沈复掀开盖头,两人相视而笑。陈芸并没想象中的娇羞,倒是沈复,握着陈芸的手,一颗心砰砰直跳。喝过合卺酒,两人坐在一起吃饭,沈复让陈芸吃菜,陈芸推却,一问才知这几日正是陈芸的斋期,而且已经数年。沈复心中一算,陈芸开始吃斋的时候,正是他出水痘的日子。沈复说,“我如今身体无恙,面目光鲜,姐姐从今天开始是不是可以不用吃斋了?”陈芸笑着点头答应。可见陈芸心中对沈复早就情根深种,像极了念爱中的女孩,默默的为心上人祝福、祈祷,却又不肯说出来。
沈复与陈芸在成亲之后,情意愈发浓厚。沈复婚后外出求学,难忍相思之苦,先生见状于是放他回家与陈芸团聚。两人在房中双手紧握,一语未发,“魂魄恍恍然化成烟雾”,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两人有着共同的爱好,经常一起谈古论今,品诗论词。陈芸喜欢李白的诗,曾说,“李白的诗像美貌的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般的韵味,令人喜爱”。她幼时曾由《琵琶行》开始识文断字,所以她又说,“白居易是我的启蒙老师”。沈复就说,“李白是你的知己;白居易是你的启蒙老师;我恰好字三白,是你的夫婿,你和“白”字很有缘啊!”
恋爱中的人有时会不自觉地沾染上对方的习惯。陈芸喜欢吃腐乳和卤瓜,沈复却嫌弃它们味道难闻,打趣陈芸,“狗因为没有胃,闻不到臭味才吃粪便,屎壳郎为化蝉而团粪,你是狗还是屎壳郎?”陈芸说,“我做狗很久了,委屈你也尝尝”。于是将一块卤瓜塞入沈复嘴里,沈复嚼出几分滋味,竟然渐渐喜欢上腐乳和卤瓜。
离沈复家半里有个洞庭君祠,每逢洞庭君的诞辰,附近的氏族都会来此布置花灯,美其名曰“花照”。陈芸很想去,对沈复说,“可惜我不是男子,不能去看一看。”沈复于是说,“你穿上我的衣服,带上我的帽子,女扮男装就可以去了。”陈芸依计而行,无人认出她是女子。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许多人将这句话视为金科玉律,可在沈复和陈芸这里却全然不适用。二人心意相通,情深意笃,婚后的生活幸福甜蜜,非但不像普通夫妻平淡如水,反而更像恋爱中的情侣。
这与陈芸本身的聪慧分不开,沈复在文中就说,陈芸与他有相同的爱好,并且善于察言观色,懂得暗示,稍加指点就能将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再加上陈芸本身温柔贤淑,入能烹煮佳肴,出能吟诗唱词,惹人怜爱。而沈复亦是谦谦君子,对陈芸宠爱有加,作为一个丈夫,把自己的妻子打扮成男人,一起去看花灯,这在封建时代可谓违礼,可沈复偏偏这么做了。
后来,陈芸为沈复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名叫逢森,女儿名叫青君。由于种种误会,陈芸遭到公婆厌弃,沈复只得带她搬出沈府。沈复一生未参加科举考试,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生活一度困顿到了极点,陈芸始终不离不弃。陈芸曾一度张罗为沈复纳妾,谁料对方被有权势之人夺取,陈芸感觉受到愚弄,以致旧疾复发,身体每况愈下,加之家庭经济拮据,以致后来便香消玉殒。
陈芸的死令人惋惜,但她与沈复夫唱妇随二十三年,夫妻间的深情却着实令人艳羡。尤其,这期间虽然不乏亲情存在,但他们夫妻对爱情的浇灌和对待彼此的态度却值得认真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