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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离
林老汉“吧嗒”抽了口旱烟,吐出浓浓的烟圈,等白烟散尽,林老汉整个脸上都攀上了愁苦之色,这一下,林老汉老树皮似的脸面上的皱纹都快拧成了疙瘩。
在农村,家家户户还都养一头两头的母猪,大袋大袋的玉米棒子送进去,都变成了母猪身上白花花、肥颤颤的肉,在阳光下闪着白晕晕的光。
养猪可不是省心的事,要把心血都倾注上去,才好保证小猪仔健健康康,等到一窝白白胖胖的小猪仔长大后那就是农民手里白花花的钞票,那时农民数着钱,笑容快要扯到了耳根上,乐呵呵,美滋滋。
林老汉家也养了一头母猪,已经生了一窝猪仔,可是近来林老汉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了。原因是林老汉家的猪不知道什么缘由突然死了,这可把林老汉和他老伴愁坏了。林老汉两口子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就养了一头猪。两人可是把全部的心力都花到了这头猪上,千小心万呵护,用的玉米棒子颗粒饱满都是顶好的,晒得地瓜干都选自个大没有烂心的,只盼望它能多长点膘,多生几窝小崽。猪一直健健康康的生长,怎么会突然死掉了呢?可是猪死不能复生,两口子再怎么着急也是无济于事。
林老汉还坐在屋前台阶抽烟,老伴突然走过来,“哎,老头,我们不是给猪录保险了吗?咱的猪不明不白死了,他还不得赔几个?”
林老汉一拍大腿,迷瞪的眼皮一睁,“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两人愁眉不展,不外乎是猪死了卖不出好价钱,又折了粮食钱,那可是亏大了,如果能赔保险的话,那就不算太亏了。
林老汉戴上老花镜,和老伴把掖在衣橱里棉被下面的包包拿出来,那户口本、身份证和存折啥的可都在里面呢,林老汉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缠了几层白布的本本里发现了那张保险。老汉找到翻出的电话号码小心翼翼地在老年机上按上,电话一会儿接通了,照老汉的话说,对方接的是个闺女,人家说得派下人来给猪拍照,看看猪死的症状是不是符合赔保险的条件,又给老汉留下了来拍照的人的电话。林老汉想想可不是这个理吗?人家可不是得搞清楚吗?
老汉心里鼓鼓的,又眯着眼拨那个电话,电话也通了,林老汉把这边情况胡乱说了一通,那边好像也听明白了,“哦,您是黄花村长安街3号是吧?我知道了,我马上去把事去处理了。”
老汉一听心中一喜,“对对对,这是俺家,是俺家的母猪死了。”
老汉放下老年机,喜滋滋地和老伴说,“成了”。
老太婆一听,脸色一板,“你瞧,你是高兴个啥劲,人家拍了照,那猪要是正常死亡,不就不给咱们赔了吗?”
“咱养的猪咱心里清楚,要是好好的能死了吗?肯定是得了啥病。”林老汉听老伴这么一说沉吟道,但是心里也有点打鼓。
林老汉迫不及待爬到平屋上等着,盯着路口,千盼万盼盼望着那人能快点来,可一直到太阳下山都没个人影,老汉心想,兴许是路太远了,说不定明儿一早就来了。第二天一早林老汉就一骨碌爬起来,再也睡不下了,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旱烟卷了好几根,把脸都快熏黄了,等到了夕阳西下,那人还没有音信,老汉急了。
老汉想这死猪搁几天还能看出个啥病啊?于是他又戴上老花镜给那人打电话,那人还是说等着一会儿就到了,老汉心里着急,隔段时间就去个电话,开始还能打通,到后来人家也许烦了直接不接了。老汉这下哪里还不知道那人一直在搪塞自己,一张老脸又皱了起来。
老汉和老伴凑在一起商量对策,商量着商量着就吵了起来,吵了半天也没出啥招,老汉就想着给自己儿子去了个电话,让他给支个招。电话通了,老汉把这事一说,儿子说,您老两口不在家里享清福,养啥猪啊?又问家里是不是缺钱了,说打两万块钱过来,这猪死了就别管了,说着也不知道有啥急事就挂掉电话了。
老汉暗骂了他几声败家,不知过日子云云,他又想还有啥招,可头顶上为数不多的灰白头发都快揉掉了还是一筹莫展。老汉和老伴大眼瞪小眼,眼见这一天又要溜走了,还是老伴脑袋瓜儿灵光,“北庄咱舅家大妹子家的猪不是拿到保险钱了吗?我去问问,说不定咱照葫芦画瓢也能成。”
老汉脸上又有了生气,连连点头。
“大妹子啊,上次你家那猪是咋要的保险啊?”
“你还不知道啊,老魏家那二小子在保监局里,管着我们这一边,我把那事一说,这可不立马给解决了。”
“你是说强子啊,那段时间我还见过他呢,他干这差事我还不知道呢,强子在里面当差那就好办了。”老太婆接着和电话那头家长家短地聊了一会儿。
林老汉一直在电话旁听着,老伴挂了电话说,“强子现在有出息啊,咱赶紧吱个声,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林老汉知道这事稳妥了,上面有人,那事还能叫事吗?事实也正是如此,魏强一知道这事就满口答应下来。
林老汉还没来得及给那人打电话,那人已经到了,进来就说,“哎吆,林家我大爷,您和魏总有这关系,咋不和我透露一声啊?你瞧,这不是把事给耽误了吗?得嘞,您什么都甭说,我先把这事儿给您办妥了。”
林老汉想这人不是办不了事啊。
来人“咔咔咔”几声,摇着手里的相机说,“妥了。”
“这就完了?”
“可不是?这有什么麻烦的?”
林老汉心想这么简单的事,不找人压你一头,你还不办。
林老汉按下心头想法,又问,“这猪有啥病啊,能拿到保险不?”
“大爷,您这就甭担心了,我看这是那个啥病,哎?叫啥病来着,我这一急就给忘了。”来人拍着脑门,“大爷,别管啥病,这保险钱肯定得下来,就您这和魏总的关系。”
林老汉眉开眼笑要留他吃饭,那人说什么却也不肯,说要急着赶回去交差。林老汉问,这死猪不拉回去吗?那人说有照片就够了,那猪随地处理就好了,说完便骑上摩托一溜烟走了。
林老汉这下又发愁那猪可怎么处理啊?这病猪又不能卖,卖了良心上过不去,埋了又占地方还费事。正当他眉头不展的时候,猪贩子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林老汉家的猪死了,接着就上门了。
“这猪有病啊,可不能卖。”林老汉说。
“我说,大叔哎!您还管它有没有病啊,我一样买,人家知道自己的猪有病巴不得卖掉呢。”猪贩子说。
“这不行,咱不能干这缺德事。”林老汉执拗道。
“那行,您让我看看你那猪,我看看到底啥样了。”
林老汉把猪贩子引到猪圈里。
猪贩子围着死猪走了几圈,拍拍猪的脑袋,“嗨,这猪没病啊,你看这不是就是猪脑袋拄在门墙上给拄坏了吗?这猪没啥毛病。”
“这哪能啊?刚刚保险公司都来人了,人家都说有病了,哪能是个好猪?”林老汉吃惊道。
“大爷,我干收淘汰母猪这一行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别的本事没有,这一双眼可厉害得紧啊,这猪啊有病没病的,我瞧上一眼心里就有数,如果细细一看,那就八九不离十了,瘟猪、病猪我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年就没错过。我没本事,咋吃这口饭,您说是不?”
“这猪没病,要不我费这么多口舌买个病猪干啥,咱也不是那昧着良心做事的人。”猪贩子看林老汉还犹豫,咽了口唾沫,接着道。
“那……那这猪能卖钱?”
“大爷,咱明人不说暗话,这猪呢平常能卖个三百六七,不过这猪死了,血又没放出来,那肉就不怎么新鲜了,我只能拿出两百,您要是觉得行,我就开车拉着,您说不行,咱也没什么办法是不?”
“那没病你就拉着呗。”林老汉笑道,这次烟圈吐得格外轻快。
晚上,林老汉和老伴合计,猪保险赔了一千来的,这死猪又卖了两百,这猪可是赚了。老人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只是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这猪有病有人说这猪没病呢?那这猪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