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19

我开着整个崀中最大的一家当铺,当铺并没有名字,只简简单单写了一个“当”字。



时常有人从我这儿当过各种东西,大多是些人间凡物。偶尔也有些不知道从哪打听消息的人过来,对我直截了当地说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比如说我面前的这位姑娘。


其实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是不愿意出来见她的,然而我却抵不过她开出的黄金千两的诱惑。


她叫珠玉,是当朝宰相的千金,平时足不出户。长安一些少爷小姐都没怎么见过她,只隐约听说过宰相爷有个十几来岁的女儿。


她千里迢迢从长安赶到阆中,就是为了找我要一样东西。说实话,现在我还真有些好奇珠玉找我到底是想要什么。


我让丫鬟给她倒了杯茶,但是她没喝。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对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这天下最惊为天人的美貌。”


珠玉坐在我面前,她其实长得还行,额间一朵鲜红的凤凰花,笑起来两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茶水悠悠地冒着热气,我径自执起杯子饮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说:“姑娘大可不必,姑娘之貌已惊为天人。”


这时候我听见珠玉噗地笑了一声。


其实她不过就是个黄毛小姑娘。我站起来,对珠玉说:“姑娘还是请回吧。”见她无动于衷,便悄悄叹口气正打算离去,这时候听到珠玉叫我:“月娘。”


我停住脚步,非常慢非常慢地转过身望向她,面无表情地说:“珠玉,谁告诉你这样叫我的?”


她没有说话,却给了我一块画眉用的青黛,说:“这是我爹送给月娘您的一点心意。”


“你爹?”我挑了挑眉。


而珠玉却仍旧定定地望着我。


“你爹倒是平步青云了。”我惨淡一笑,继而叹口气,“也罢,我应了你便是。”顿了顿又道:“这即便是你,也得按我这儿的规矩来。”


珠玉点点头:“月娘,你想要什么东西呢?”


我看了她半晌,朝她浅浅一笑:“就用你额前的这朵凤凰花来换如何?”


她似乎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她便如释重负般地点头。给珠玉一张绝世容颜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我让她在西苑住了下来,整日都在研磨花瓣,采集月光给她敷脸。大约七日后,我便取下了她脑袋上缠着的纱布。珠玉对这张脸很是满意,我叹口气:“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珠玉正在照镜子,她端详着自己的脸,镜子里的那张绝世容颜抬起头冲我一笑:“我不会的。”


我没有问珠玉这样做是为什么,女人的容貌嘛,想来不是因为爱情,还是为了爱情。


次日珠玉便走了,我摸着她送过来的这块青黛,想起这崀中曾经有过一家制黛的药铺,它做的黛远近闻名,我常去光顾那里的生意。这家药铺掌柜的有个儿子,我付的钱虽然同别人一样,但他给我的青黛每每总是最好的。


只是后来这家药铺关门了。


叩门声从前边传过来,我叹口气将这块青黛放进了红木小抽屉里。我这里的生意总是来得快,哪有什么时间让我追忆似水年华。门前种着几株芭蕉,芭蕉下站着一个绿色罗裙的美人。我打开门示意她进来,这美人倒是犹豫了,她迟疑道:“姑娘,这里可有一位叫作月娘的……”她盯着我挂在门前的“当”字看,我道:“我便是。”


这个姑娘惊奇地望着我,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我听闻这月娘已四十有余了……”但很快她便镇定下来没继续往下说。


我的手依旧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我冷笑:“姑娘究竟是进来还是不进来?”


江罗衣跟着我进了这当铺,周围的景色冷冷清清的。她环顾四周,叹道:“月娘,你这里倒不像是个当铺。”


是的。这里明面上叫着当铺,其实推开门也不过像是个寻常人家。我笑一笑:“姑娘可知我这是专门给人救急的,客人推开门看见的是这般景象,也就像把自个儿的宝贝放在了哪个故人这里,我这儿的生意才能好呗。”


“这倒也是。”她点点头。


“你找我要什么呢?”等她坐下来,我便直截了当地问她。江罗衣低头略一沉吟,再抬起头时:“我想得到长安城将军之子林边呈的垂青,与他一世不离。”


她定定地盯着我的眼睛。


人一旦迫切地想要得到某种东西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眼神。“哦,他可是姑娘意中人?”我不动声色地吹着茶水,听见江罗衣说:“我是个青楼女子,同他身份悬殊,唯求月娘能给我一个显赫的家世。”“纵使我给你一个荣耀显赫的家世,林边呈也不会看你一眼。”我毫不留情地说破。然后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她的下颌,对着她一笑,“姑娘这容貌虽然绝世,但是总缺了一点什么。”“什么?”她不解。我笑一笑:“只有我把它给你,他才会对你死心塌地。”“是什么?”江罗衣急躁起来,“月娘,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林边呈能够爱上我。”“我要你的声音。”我冲她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他能够爱上我,月娘你便拿去吧。”江罗衣闭上眼睛,原本动听的声音却显得极为疲惫。我在江罗衣的额间种下了珠玉当年给我的那朵凤凰花江罗衣问我这有什么用,我细细地在她额间施着法术,种好之后我冲她浅浅一笑:“姑娘待这朵花完全长好之后便去林边呈身边晃悠,总之尽量让他看到你,到那时姑娘便知道这朵花有什么用了。”然后我拿走了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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