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起话来是粗重的男高音,比起他暴躁易怒的外表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声音里总有种大家长在训人的口气,即使是对他喜欢的人也是如此——在纽黑文时有不少人痛恨他的霸道。
“哎,你可别拿我的意见当圣旨,”他仿佛在说,“虽然我比你强壮,比你更像个男人。”
我们当时同在一个高级社团,虽说从没有过深交,但我总觉得他好像挺欣赏我,想让我也喜欢他,虽然他的方式还是那么莽撞、目中无人。
我们俩在门廊上聊了一会儿。
“我这地方不错。”他说,他的眼睛不停地忽闪忽闪。
他一把把我搂转了身,另一只宽阔的大手凭空一挥,把门前的美景囊括其中: 下沉式的意大利花园、半英亩(2000平方米)香气浓郁的玫瑰、还有随着浪花轻轻拍打着海岸的一艘扁头汽艇。
“这以前是德梅因家的,做石油的那个。”他又把我转了回去,礼貌而唐突,“咱们进去吧。”
我们沿着高高的门厅走进了一间敞亮的玫瑰色客厅,这里双面通透,巨大的法式落地窗仿佛将此地置于房子之外。窗户半开,反射着耀白的光,似乎把屋外的草影都带进了室内。一阵微风穿堂而过,把两面的白窗帘吹得如旗帜般招展,卷上那像涂着糖霜花边的婚礼蛋糕般的吊顶天花板——然后又垂下拂过酒红色的地毯,在上面留下海波般的倒影。
客厅里唯一静止不动的是一套巨大的沙发,两位年轻女士浮在上面,如同被拴着的气球。她俩都身穿白裙,裙摆在风中荡漾起伏,仿佛她们刚刚在房外飘了一圈,才被吹进来似的。
我肯定是在那儿站了有一会儿,沉醉于窗帘和墙上一幅画的拍打声,直到“砰”的一声,汤姆·布坎南关上了后窗,这时屋里的穿堂风才悄悄停止,窗帘、地毯和两位年轻女士才慢慢飘落回地面。
年龄小一点的那位我不认识,她在沙发那端用力地板着身体,完全不动,她的下巴小心翼翼向上抬着,仿佛举着什么东西生怕它掉下来。
她似乎从眼角瞥见了我,但也没做出任何动作——的确,我都担心自己进来打扰到了她,差点都要嘀咕出一句抱歉了。
另一个女孩是黛西,她试着从沙发上坐起来——她轻轻挺了挺身,做了个努力的表情——然后她笑了起来,一阵不明所以、迷人的轻笑,于是我也笑了起来,迈步走入厅中:
“我高-高兴得都呆住了。”
她又笑了,仿佛她开了句玩笑。然后她握住我的手,抬头望着我的脸,向我保证全世界她最想见的就是我了。
她一向是这个样子,她低吟着提了一下那个直挺挺的女孩姓贝克。(我听人说过黛西这样低声说话只是为了让听的人更凑近她;我只是说说而已,那丝毫不妨碍她声音的魅力。)
贝克小姐的嘴唇好像嗡动了一下,难以觉察地向我点了个头。她下巴上顶着的东西一定是歪了一点,吓得她赶紧恢复了姿势。我又差点脱口一句抱歉。我几乎对任何人这样专注的怡然自得充满了崇敬。
我转头看向我的表亲,她开始用她那低沉、沙哑的嗓音跟我拉家常。这是那种让你无时无刻不侧耳倾听的声音,仿佛每句话语都是一段排列起的音符,绝不演奏第二遍。她的脸庞哀怨又可爱,闪着明亮的光辉,明亮的眼睛和明亮、激情满满的嘴巴——但她声音中的兴奋又有一点让痴迷于她的男人无法忘怀:一种吟唱的冲动,一种耳语的“你听”,你会确信她刚刚做了好玩刺激的事,而马上又要有好玩刺激的事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