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一起了,就要共同承担很多事,地震的事渐渐平静后,蓝儿让坚强给老家寄钱,蓝儿也寄钱给爸妈。
动荡不安的时候,对于多数人来说,钱是最好的安慰。
家人互相关怀,坚强的亲戚朋友们也打电话安慰他,但是蓝儿的亲戚仍然没有谁问候她。
堰郊市也算重灾区之一,蓝儿住的地方隔灾区很近,近到只是一条河之隔。
出了镇街,走上河堤,可以看到河那边一片废墟,而在河这边的房子只有少数裂口。
知道蓝儿在元镇的亲友不少呢,也都知道那里隔灾区近呢,除了父母,大丽、大平主动问她情况,卫姐也多次打电话问需不需要什么,可亲戚里真是一个来电话关怀的都没有。
小时候得了亲戚资助,蓝爸也送腊肉、水果蔬菜感谢,正式工作后,蓝儿也送果篮向长辈表达谢意,她知道自己一家人被亲戚嫌弃,但没想到厌恶到了这程度。
从那以后,蓝儿再也不主动去亲戚家了,即使长辈做大寿之类,蓝爸要去,蓝儿也是只送了礼,人不去。
蓝爸不理解,礼都送了,连顿饭也不吃,岂不是亏?
蓝爸的认知里,他守老家,给蓝奶奶养老送终,按节气给逝去的先辈祭祀,那么他在外的兄弟姐妹们就理应资助他。
可他哪懂他们把他当成讨饭的叫花子?家境差距不大才是亲戚,差距大了,亲情会被稀释掉,没人管你曾付出什么,只看和你交往有没有可利用资源。
但是,蓝儿心寒了,也不能彻底断了关系,为了蓝爸着想,只能尽够表面礼节,要两全就只有礼到人不到。
震后半个月,坚强约上坚毅一起,把大伯他们募捐来的东西交给明师和真道,又去了周边几处山上的宫观寺庙,亲自送去米面油。
山里买东西不方便,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所需,直接送物品更好。
一个月后,和坚毅回老家一趟,把办好的户口本、身份证等证件带出,准备和蓝儿扯证。
深秋,一辆面包车从元镇出发;一辆面包车从蓝儿老家小村出发,汇合到了三苏城。
蓝儿的户口在三苏城里,证件原件由蓝爸保管,蓝儿身上平时只有复印件,送来让他们办结婚证。
因为没选特殊节假日,办证的人不多,他们很快办好。
办好后,同去了一家饭店,坚强已订好两桌酒菜,没准备大办,又不能多耽误工作时间,一天之内要连着把仪式办好。
只坐了两桌人,因为蓝家来的人没有会开车的,是包了个熟人的面包车,所以两桌人当中还包括了司机和他带的女伴。
坚阿爸没来,只有坚毅开着公司配的车从省城赶了来。
他送了300元礼金,不停歉疚地说:“新婚快乐!小眉抽不出空没能来,对不起。彩宝还小,用的奶粉钱太多,没有余钱了。小眉上班卡得紧,非节假日请不了假,真没办法来。”
正说着,蓝儿手机响了,小眉打来电话:“新婚快乐!要幸福啊!以后你就是我嫂子了!一定要跟哥过得幸福!我实在没有空,只有电话里送祝福……”
蓝儿让她不必有歉疚感,能真诚祝福已经很开心。
没能力给予很多,但已经尽力给予;有能力给予,但不肯给予,这两种情况,蓝儿分得清。
这样简办,也用不着穿婚纱了,蓝儿到车上取新衣服换上。
和坚强一起选的紫红外套,算是礼服,以后还可以当家居服穿。
蓝儿不戴金银珠宝,坚强买了一套银饰送给蓝妈。
银饰不贵,蓝妈想要的原因一是据说银饰能除风湿解麻痹;二是蓝外婆留下的银饰她一件没得着。
饭后,又到茶楼坐坐,聊了些家常琐事,不久后,各自归回住处,不像办婚礼,和一般家庭聚会差不多。
走高速路挺快的,只需两个多小时,晚上已赶回元镇。
坚强感到兴奋,蓝儿感到疲倦,他看她中午没吃什么东西,煮了红枣粥给她喝。
从早上6点出发,坐车赶去办证,又招待客人,不是闷坐就是走来走去,没有片刻心静,蓝儿感到累,是心很累。
她迷迷糊糊睡着,坚强讲从小到大的故事给她听,唠唠叨叨说到凌晨四点,不知道哪来的精神头儿。
蓝儿已睡得半醒,半撑着斜坐,看他讲。
坚强觉出蓝儿不太高兴,见到新房里只两幅喜庆花鸟画,蓝儿自己剪的红喜字,和新床单被褥,再没有别的了,惭愧低下了头。
他小声说:“以后我们再补办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蓝儿握住他的手说:“结婚不是图那些气派场面,是图以后互敬互爱好好过日子,有很多裸婚的夫妻连个仪式也没有呢。我们有人祝福,已经不错。”
她不是感到婚房寒酸才不高兴,是心里不踏实。
很不踏实,他们的婚礼,阿青没有诅咒,没有祝福,这种没反应的平静下,蓝儿总觉得像要出什么事一样。
也不知是蓝儿的直觉太准,还是她太了解阿青形成大脑反射,还确实出了个事。
只不过比蓝儿担心的情况好多了,没有危及生命,也不会对白伢造成伤害,只是和某些人看来挺重要的虚名有关。
子孙凑钱给爷爷立一个大碑,碑上除了孝子贤孙的名字,还有儿媳名字,名字太多刻不下,到了孙媳这里,只刻了功嫂为代表。
中国有些民俗挺奇异,仿佛现代法律是虚设,家族中另有一套婚姻法。
有人说,只有长辈碑上刻了名字的女人才算得到家族承认,人死后的灵魂才能享受后世子孙香火。
因此,阿青要求把她名字加上,她为这个家族生了儿子。
坚阿爸打电话来说:“阿青要在碑上加名字,我强调一下哈,阿青只是要个承认,不是要跟强娃怎么样,你们别为这事儿吵啊。”
农村讲究那些,坚强另娶了女人,阿青带白伢住老家实在难以立足,加上坚强和阿青生孩子的时候没办证,后来又很少住一起,弄得白伢像是无名无份生的孩子,必须要有个承认。
阿青和白伢母子要有个名份承认?蓝儿被气笑了,是她该回老家去要个承认吧?
从没回过坚强老家,坚阿爸虽没有明着反对,但一直是维护阿青的态度,蓝儿才需要争嘛,阿青还需要争什么?
此事荒唐,蓝儿却是很快答应了:“刻吧,这些事你们做决定就行,我也不了解给爷爷立碑的事。”
答应是因为不愿多生矛盾;也是因为看透一些事后,更替阿青感到悲哀。
阿青提出这要求,正是因为她心虚,才想要强有力的证明,以证明她曾经在乎的正室身份,暗指蓝儿抢了她的位置。
但越是这样,越证明她当初有些事用了诡计。
以她说来,和坚强感情还可以,闹离婚的时候只是因为坚强被突然开除,看着没了工作,太焦虑才说了几句气话。
她讲,如果不是蓝儿介入,他们不会真正离婚。
而坚强说来,他是赌气才昏了头草率结婚,为了离婚已经谈过多次,阿青一直反反复复。
被开除后,阿青和她娘家人说了很多类似随便找个男人也比坚强好的话,坚强才下决心不顾白伢感受也离婚。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阿青说是看坚强又找了工作,气消了,离婚的事当然也就撂开;
坚强却说是办证的熟人要给他们调解,他不想接受调解,又只顾着找新工作,想着什么都说好了,才托坚阿爸去拿证。
同一件事,两种说法,折射的对错不同。
当年的事件,在蓝儿心里是很大的阴影,过了多年还是不敢完全信坚强所说。
不完全信,却也有些信,因为坚强显得更坦荡。
坚强对阿青的态度没有怨恨,真希望她能找到属于她的幸福,并没有不舍,也没有计较。
他对于各类琐事也尽量承担责任,也很明白说过确实对阿青造成伤害,但没有用欺骗的方式背叛她,一直想着解决好问题再追蓝儿。
阿青则对身份非常在意,想尽一切办法证明她“离了婚仍然被重视”,把普通人离婚事件变成狗血两女争男的闹剧。
他们只是普通人,坚强也和阿青多年分居,追蓝儿后与她更是几乎没联系,闹剧也主要是阿青在闹。
但蓝儿内心又还是有点怀疑坚强当年说谎,这个要求一提,蓝儿反而相信坚强所说了。
阿青这么做,为什么蓝儿信了坚强所说?
因为越是不曾拥有,越去强调拥有。阿青强调得太刻意,差不多像照搬电视剧情节,可他们明明只是底层小民,又不是豪门大户,碑上的名字那么重要?坚强说的才更接近现实。
大概阿青也没有料到蓝儿会爽快答应,她们没有直接对话,但她在旁边听着。
只听坚阿爸问了句:“你咋就答应了呢?”
阿青明白蓝儿是答应了,眼中溢出笑意。
蓝儿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坚阿爸所问了,这是嫌答应得太快了?
是以为需要和蓝儿费力斗智斗勇,他们准备了很多戏,结果还有很多重头戏没能演成?
蓝儿暗想,不答应会怎样?以死相逼?还是到处哭诉阿青照顾了爷爷,他们不给功劳?
气氛古怪,沉默片刻,坚阿爸问蓝儿:“你有啥要求?加不加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