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集中营所有的资料在解救前就被纳粹焚毁了”
“您能回忆起几个名字吗?”
拥挤的车厢里,人们不安地低声窃语,心绪随着车厢颠簸而起伏不定。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随着车辆驶向何方,但可以确定的是,
他们受此遭逢的原因是相同的——他们是犹太人。
耐不住身旁人的软磨硬泡,雷扎给出半块面包换了一本偷来的波斯语书籍。
“ ‘不可偷盗’这是我们的戒律之一。”他提醒道。
“现在谁还在乎这些。”说完,男人咀嚼着面包,不再言语。
是啊,如果秩序规则有效,自己又为什么会在此处呢?
谁在乎?
沉默。车厢里唯有颠簸的声响。
车辆驶过氤氲美丽的林间,一车人迎着朝阳驶向末路。
喝令声中,车厢中的人们被驱赶下车。他们的行李被放在一处,等会儿这些就将变成无主之物。
枪声响起,应声倒下,先前依稀可闻的孩提哭泣的声音都没了声息。
雷扎倒地装死,却没有如愿。德军士兵笑着将他抓起,准备再次枪杀。
关键时刻,他急中生智大喊“我是波斯人!”并拿出那本波斯语书籍。
半块面包换取的书籍,竟然救了他一命。
军营中有位长官要求他们带回一个波斯人。
他得救了。但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军营中,上尉正在训斥女士官的书记工作
“你说,这个字母是什么?”
“这是一个R 上尉。”
“这个是啥都不可能是个R。”
“我一直都是那么写的。”
“不准顶嘴!”
站在门口听到训斥声音的士兵悻悻然敲门。
应门的回答没什么好气,长官依旧在气头上,士兵担心会触怒上尉。
不敢多言,交代完他们抓到的“波斯人”就被命走廊待命。
“波斯的首都叫什么?” “ 德黑兰。”
“那里的人说什么语言?” “波斯语。”
上尉考了几个问题,雷扎都回答上来了。
期间上尉怀疑的目光从未停止打量。
他不敢确认眼前的人是否是波斯人,他讨厌被欺骗。
“妈妈怎么说?这是小孩子第一次学会的单词。”
“回答我,要不我就枪毙了你!”
“……汉塔。”雷扎迟疑了,这让上尉疑心更甚。
“读给我听”上尉命令道。
“我们在家只在口语中使用。”雷扎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说一段给我听听。”上尉再次命令。
雷扎发出一大段意义不明的发音,努力演绎"波斯语"。
“人们看见夕阳渐渐西下。
当天色突然变暗的时候,
他们还是会害怕。”
雷扎解释他刚才说的内容。
不知道是被这首诗的内容所打动,还是别的什么上尉的神色有些缓和。
他没有办法验证他所说真伪,只能微笑着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骗子”
虽然在笑,雷扎却感到无比寒冷。
上尉安排他去厨房帮工,工作后来教他波斯语课。
士兵把他带走了,但他们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
“他要确认那个人真的是波斯人。”士兵对同伴解释道。
另一个士兵马克斯的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厨房秩序森严,任何的违规都将被严惩。
在厨房的工作过程中,雷扎抓紧一切时间思考,编撰那些不存在的波斯单词,同时,他又要记住他所编出的每一个词语,
他明白一但他有所错失,就是万劫不复。
“我得多准备一些。”他自言自语道,声音有些焦虑。
厨房的事物成了他语言的素材。
“叉子 kars ”
“面包 radj ”
…………
“面包……叉子……肉……该死!”
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拼命地记忆。
用他的头脑,与死神赛跑。
“等到战争结束后,我会去德黑兰。”上尉有些惬意地描绘着未来的图景
“我要在那开一家德国餐厅”他笑着说。
“伊朗人不吃猪肉。”雷扎提醒
眼神中带着一丝冷漠。
“我不需要猪肉,我……”
“我什么都会做,羊肉 牛肉 鱼”
“十二岁的时候我开始帮厨……”
也许是鲜有人能够倾听他的心事,上尉的话今天特别的多。他聊起了少年时的厨师经历。
静静听完了上尉的长篇大论,雷扎没有什么表示
“波斯语很难学,上尉先生。”他继续没有什么情绪地说着。
见对面不识趣,上尉也结束了话题,
他表示自己每天学四个,一年可以学1152个单词,而战争至少持续两年,那么等到战争结束后,自己就可以掌握至少两千个单词了。
“还有一点,你可能也发现了,我是个性情温和的人。”
“但我绝不会让别人当猴耍。”上尉再次重申他的威胁。
“明白了,上尉先生。”
“也不用每句后面都说‘上尉先生’了” 他的笑容似乎多了些亲切。
“好的。”
雷扎明白,也许面前的上尉性情温和,但却敏感多疑,现在所受到的温柔对待,也许有一天会变成百倍的痛苦降临到他的身上。
他的身份终究还是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
“我从一些基础的概念开始吧。”
面包,肉,叉子,编造的单词一个一个地从雷扎的口道出,
上尉学习着,雷扎不安着。
心情随着灯火摇曳。
集中营的宿舍里,人群拥挤在简陋的板床上,没有取暖的被褥,只有破旧的外衣。
正在念叨单词的雷扎被另一个人狠狠教训了
“搞什么?”
“我在祈祷。”
“小声点!”
雷扎反应很快,
祈祷
也许这是身处地狱的苦难者唯一的慰藉吧。
清晨,上尉在办公桌前背诵着“波斯语单词”。
一听到敲门声,他很快地收起了单词卡片。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私事。
“进”
来的是当初抓来雷扎的士兵之一,马克斯。他怀疑雷扎的波斯人身份。
上尉没有听信马克斯的话,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被欺骗,也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判断。
“听好了‘犹太人大师’,你用他换了我的肉罐头,现在又给我一套新说辞”
“这是什么逻辑?嗯?”
“让我自己来考虑这波斯人的事情吧,下士。”
“出去!”
厨房里,女士官因为字迹的原因被撤了职,雷扎得到了记录员的工作。
女士官心怀不满,将气撒在了手下身上。她烫伤了女人的双手,但却没有人反应。
他们畏惧,
他们不在意,他们没法在意。
安排完了事务,上尉叫来了雷扎。
他递过去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单词。
“把这四十个单词翻译成波斯语。”
“四十个?不是每天四个吗?”
“不,四十。”
“我想进步快点。”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有什么问题吗?”上尉再次投来审视的目光。
“这里只有三十九个单词”沉吟了一会儿,雷扎说道。
“这重要吗?再写一个就好了。”
“写哪个?”
“要不然‘真实’这个词怎么样?”
上尉的眼睛一直盯着雷扎,仿佛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丝谎言的色彩。
上尉在单词纸上写下“真实”一词。
上尉笑着看着他。
他的笑,带着一点警告威胁的味道。
“我可以要一支笔吗?”
“不行。”
雷扎明白,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任务,更是对他的试探,或者说考验。
如果自己不能在规定时间教给他这四十个单词,那么自己的下场将无比凄惨。
餐厅里,士兵马克斯正在与被雷扎顶替掉职务的女士官聊天。
马克斯对面前的女士官有些好感,
幸运的是,他们有着共同话题
——对于那个可能是伪装身份的犹太佬的厌恶。
“我们可以把他杀了,但要是科赫(上尉)知道了那……”
“那要是他跑了呢?”
“不会,没人能跑得掉。”马克斯笑了笑。
“没错。”女士官似乎很清楚,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狠毒。
一个渴望生存的人,会抓住一切机会。即使那个机会并不存在。
马克斯似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