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氛围,伴随着窗外肆虐的狂风暴雨变得十分微妙。本应缺席的苏瑶光,却以一具尸体的形式出现在这里,再加上陆警官判定并非自杀,在场的人心里都难以平静。陆扬摆弄了一会儿手机,似乎是想把拍下来的照片发出去,却传出了失败的提示音。他又试着拨出电话,依旧是徒劳。
“陆警官……”杨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慌慌张张地出来的,只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不好了!电话线……电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剪断了!”
“什么?”凝滞的沉默被杨太太这一句话打破了,众人又细碎地交谈起来:电话线断了,还是被剪断的?这么说,苏瑶光真的是被人杀了?而且这个人不希望有人报警。但这么一来,这个人……不就在这些人当中吗?
纪言墨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陆警官,联系不到任何人吗?”
陆扬摇了摇头,表示如今只能暂时保存这些照片,看何时信号能恢复,或是等到天气好转尽快下山请警察。
“不行,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要让司机提前上山来。”不知为什么,齐连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试图再用手机联系什么人。
“没有用的,确实没信号。”陆扬严肃地看着他,“而且,我们在场的人,都需要接受调查,尤其是你,齐先生,为什么尸体会出现在你保镖的房间里?你的保镖又去哪里了?”
陆扬这么一说,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了齐连。
“你……”齐连暴跳如雷,“你们看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她的尸体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我又不认识她。我也想知道我的保镖去哪儿了!”
陆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凌厉得可怕。齐连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渐渐没了气焰,只能闷坐着。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张虎的房间?
“我观察了一下,张虎的房间里没有什么血迹,应该不是案发现场。苏小姐……是死后被移动到那里的。”陆扬缓缓说道,说话间将在场的人都扫了一眼,似乎已经可以看出其他人的心思一般。
死后移动……陆扬的一番分析又给大家增加了一股不安。纪言墨低着眼,并没有看向其他人,却隐隐约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心怀鬼胎?对,他觉得乐队里有些人现下的状态,像是心怀鬼胎。他想起苏瑶光消失那晚留给他的字句:难道……苏瑶光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甚至知道……自己可能有危险?
纪言墨猛地抬起头,打量着环坐在客厅里的这群人:
他的右手边坐着的是陆警官,左边则是依靠在一起的安沉和乐清,两人的手紧紧抓着。安沉深思恍惚,方才所说的一切她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一动不动地靠在乐清身上,长长的黑发倾泻而下,衬得脸色格外苍白。乐清眉头紧锁,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却掩饰不住情绪激动的颤抖。纪言墨感到这个乐团一把手绝不简单,关于苏瑶光,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乐清的另一侧,独自坐着的就是齐连。眼下他似乎被陆扬的话镇住了,没有大动作,但一切的不安和愤怒似乎都跟着他粗重的呼吸扩散开来,在他身边形成了一堵隐形的围墙,没有人想去招惹他。纪言墨扫了一眼他脸上气得颤抖的肥肉,很快把眼睛转开了。
张钧和吴励生并肩坐着,都没有说话,脸上都带着淡淡的悲伤。这两人都和陆警官一样,人高马大,纪言墨和他们几乎没有交流过,一时间还不了解他们,只知道他们俩关系很好。
最后就是林夜梵和乐霖了。林夜梵一直低着头擦眼泪,纪言墨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恍然间觉察到,她似乎和苏瑶光有些神似。乐霖则瘫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面容瞬间苍老了许多。那一份痛苦,似乎比安沉的哀伤更为深沉。他和苏瑶光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奇怪的念头在纪言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想法,只是心有余悸。
是什么呢?
他正努力地回忆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耳边突然响起乐清喑哑的嗓音:“陆警官,你是专业人士,我们……也相信你的判断。但是,昨天我们见过瑶光了,按照你的说法她,就是在离开我们视线以后被杀的,然后转移到那个房间里。可是,这座山上我们这些人,如此说来,岂不是我们中有人杀了她吗?”
乐清的话,几乎代表了纪言墨和乐团里其他人的想法,而陆扬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质疑。
“这不可能。”乐清有些激动。这并不是不可能,乐清一定知道这其实是最大的可能。但此刻,在纪言墨看来,她更像护着孩子的母亲,拒绝陆扬对乐团成员的指控。
“并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陆扬稍稍坐直了身子,缓缓吐了一口气,分析道,“第一,当时我们并没有看到苏小姐,只是有人说看到,并且追了出去。我们不知道是否死者真的出现过。”
一直沉默的安沉这时开始回应:“我确实看到了她,乐清也看到了。”
乐清附和着表示确有其事。
“就算如此,你们是在二楼看到,然后追出去的。今天下暴雨,光线很差,你怎么能确定你看到的是死者呢?她回应过你吗?”
“我……可是除了瑶光,那还能是谁?”
“你们当中……这位小姐和死者也有些相似。”陆扬缓缓地转向了林夜梵的方向。林夜梵猛地抬起头来。纪言墨看着她的脸,突然回想起刚刚一闪而过的那个古怪念头:林夜梵要是打扮成苏瑶光那样,两个人应该很像……
“而且……当时大家都出来看情况的时候,她没有出来……”想着想着,纪言墨竟不自觉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而这一句喃喃自语,一下子让客厅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转向了林夜梵,似乎也在观察她与苏瑶光的相似度。乐团里的人,毕竟天天与她们接触,近距离很容易看出区别,但是,听陆警官这么一说,这两人又确实有些相似。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那个年轻的小姑娘显然是受了惊吓,神色慌乱,不知所措,“我没有出来……我没有出来是因为当时我……我……”
林夜梵的慌乱与支支吾吾,让大家不禁都怀疑起她来。
“当时你在做什么?”齐连急急追问着。
林夜梵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双唇紧闭,一言不发,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夜梵,”乐清低声道,“如果你自己不愿意说,只会让大家更怀疑。”虽然话是对林夜梵说的,纪言墨却发现,乐清的双眼看向了乐霖。
林夜梵低下眼睛,用眼角看了看乐霖。
乐霖终于说话了:“她和我在一起,我作证。”
乐清的脸上显然染上了三分愠色。
还未等她发作,陆扬就打断了:“就算你们在一起,当时谁都没有看到你们,也不能说明什么。现在我也没有权力进行搜查,而且,还有一个人失踪了,一切只能等联系到外面再说了。”
听陆扬这么一说,大家也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纪言墨隐隐察觉到,这个乐团有一些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所以,苏瑶光是因为这一份心照不宣而出事的吗?
严肃的集体会议终于结束。其他人三三两两坐在客厅不同角落,轻声交流着什么。和谁都不算熟悉的纪言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独自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落单的只有他,齐连和陆扬。齐连显然心事重重,不停地在大厅里来回走着。纪言墨当然不想去招惹这尊大佛,于是侧脸看了看同样没有动静的陆扬。
陆扬闭着眼睛,一脸严肃。纪言墨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可以开始的话题,思绪却忍不住飘向张虎的房间,想到苏瑶光。也就是在此时,他才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悲伤从心底不断地涌出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把那股悲伤咽回去,却有些难以控制。
“你不是乐团的人吧。”
陆扬的声音将他暂时从汹涌的暗流中拖了出来:“听说你是个作家。你们关系很好?”
“说不上很好,只是认识很多年了……”纪言墨缓缓说着关于苏瑶光的一些事情。他发现他对苏瑶光的了解真的很少,能够反复提起的,不过是小时候相遇的事情。后来苏瑶光去美国发展了一段时间,听说已经小有名气,却因为家庭变故回来了,从那之后一直待在这个乐团里。印象中,苏瑶光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从前家境不错,长得又漂亮,但性格上来说,她却没那么多娇气的成分,挺随和的,常常和人称兄道弟,只不过偶尔太过犀利了一些,怕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点似乎正好和安沉相反。虽然纪言墨也是第一次见到安沉,却感觉人如其名,安静沉稳。
陆扬就那样静静地听着纪言墨讲述苏瑶光的事情,并没有发表任何评论。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午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