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乱华(一)齐万年之乱

太康元年 280年

是歳,以司隸所統郡置司州,凡州十九,郡國一百七十三,戸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四十。

詔曰:「昔自漢末,四海分崩,刺史内親民事,外領兵馬。今天下爲一,當韜戢干戈,刺史分職,皆如漢氏故事;悉去州郡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交州牧陶璜上言:「交、廣州西數千里,不賓屬者六萬餘戸,至於服從官役,才五千餘家。二州脣齒,唯兵是鎭。又,寧州諸夷,接據上流,水陸並通,州兵未宜約損,以示單虚。」僕射山濤亦言「不宜去州郡武備」。帝不聽。及永寧以後,盜賊群起,州郡無備,不能禽制,天下遂大亂,如濤所言。然其後刺史復兼兵民之政,州鎭愈重矣。

漢、魏以來,羌、胡、鮮卑降者,多處之塞内諸郡。其後數因忿恨,殺害長吏,漸爲民患。侍御史西河郭欽上疎曰:「戎狄強獷,歴古爲患。魏初民少,西北諸郡,皆爲戎居,内及京兆、魏郡、弘農,往往有之。今雖服從,若百年之後有風塵之警,胡騎自平陽、上黨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馮翊、安定、上郡盡爲狄庭矣。宜及平呉之威,謀臣猛將之略,漸徙内郡雜胡於邊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萬世之長策也。」帝不聽。

元康六年 296年

以中書監張華為司空。太尉隴西王泰行尚書令,徙封高密王。

夏,郝散弟度元與馮翊、北地馬蘭羌、盧水胡俱反,殺北地太守張損,敗馮翊太守歐陽建。

征西大將軍趙王倫信用嬖人琅邪孫秀,與雍州刺史濟南解係爭軍事,更相表奏,歐陽建亦表倫罪惡。朝廷以倫撓亂關右,征倫為車騎將軍,以梁王肜為征西大將軍、都督雍、涼二州諸軍事。系與其弟御史中丞結,皆表請誅秀以謝氐、羌;張華以告梁王肜,使誅之,肜許諾。秀友人辛冉為之說肜曰:「氐、羌自反,非秀之罪。」秀由是得免。倫至洛陽,用秀計,深交賈、郭,賈後大愛信之,倫因求錄尚書事,又求尚書令;張華、裴頠固執以為不可,倫、秀由是怨之。

秋,八月,解系為郝度元所敗,秦雍氐、羌悉後,立氐帥齊萬年為帝,圍涇陽。御史中丞周處,彈劾不避權戚,梁王肜嘗違法,處按劾之。冬,十一月,詔以處為建威將軍,與振威將軍盧播俱隸安西將軍夏侯駿,以討齊萬年。中書令陳准言於朝曰:「駿及梁王皆貴戚,非將帥之才,進不求名,退不畏罪。周處吳人,忠直勇果,有仇無援。宜詔積弩將軍孟觀,以精兵萬人為處前鋒,必能殄寇;不然,梁王當使處先驅,以不救陷而之,其敗必也。」朝廷不從。齊萬年聞處來,曰:「周府君嘗為新平太守,有文武才,若專斷而來,不可當也;或受制於人,此成禽耳!」

關中饑、疫。

初,略陽清水氐楊駒始居仇池。仇池方百傾,其旁平地二十餘里,四面斗絕而高,為羊腸蟠道三十六回而上。至其孫千萬附魏,封為百頃王。千萬孫飛龍浸強盛,徙居略陽。飛龍以其甥令狐茂搜為子,茂搜避齊萬年之亂,十二月,自略陽帥部落四千家還保仇池,自號輔國將軍、右賢王。關中人士避亂者多依之,茂搜迎接撫納,欲去者,衛護資送之。

是歲,以揚烈將軍巴西趙廞為益州刺史,發梁、益兵糧助雍州討氐、羌。

元康七年 297年

春,正月,齊萬年屯梁山,有眾七萬;梁王肜、夏侯駿使周處以五千兵擊之。處曰:「軍無後繼,必敗,不徒亡身,為國取恥。」肜、駿不聽,逼遣之。癸丑,處與盧播、解系攻萬年於六陌。處軍士未食,肜促令速進,自旦戰至暮,斬獲甚眾。弦絕矢盡,救兵不至。左右勸處退,處按劍曰:「是吾效節致命之日也!」遂力戰而死。朝廷雖以尤肜,而亦不能罪也。

秋,七月,雍、秦二州大旱,疾疫,米斛萬錢。

拓跋猗迤度漠北巡,因西略諸國,積五歲,降附者三十餘國。

元康八年 298年

初,張魯在漢中,賨人李氏自巴西宕渠往依之。魏武帝克漢中,李氏將五百餘家歸之,拜為將軍,遷於略陽北土,號曰巴氐。其孫特,庠、流,皆有材武,善騎射,性任俠,州黨多附之。及齊萬年反,關中荐饑,略陽、天水等六郡民流移就谷入漢川者數萬家,道路有疾病窮乏者,特兄弟常營護振救之,由是得眾心。流民至漢中,上書求寄食巴、蜀,朝議不許,遣侍御史李苾持節慰勞,且監察之,不令入劍閣,苾至漢中,受流民賂,表言:「流民十萬餘口,非漢中一郡所能振贍;蜀有倉儲,人復豐稔,宜令就食。」朝廷從之。由是散在梁、益,不可禁止。李特至劍閣,太息曰:「劉禪有如此地,面縛於人,豈非庸才邪!」聞者異之。

張華、陳准以趙王、梁王,相繼在關中,皆雍容驕貴,師老無功,乃薦孟觀沉毅有文武材用,使討齊萬年。觀身當矢石,大戰十數,皆破之。

元康九年 299年

春,正月,孟觀大破氐眾於中亭,獲齊萬年。

太子洗馬陳留江統以為戎、狄亂華,宜早絕其原,乃作《徙戎論》以警朝廷曰:「夫夷、蠻、戎、狄,地在要荒,禹平九土而西戎即敘。其性氣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為甚,弱則畏服,強則侵叛。當其強也,以漢之高祖困於白登,孝文軍於霸上;及其弱也,以元、成之微而單于入朝。此其已然之效也。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備,御之有常,雖稽顙執贄,而邊城不弛固守,強暴為寇,而兵甲不加遠征,期令境內獲安,疆場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統,諸侯專征,封疆不固,而利害異心,戎、狄乘間,得入中國,或招誘安撫以為己用,自是四夷交侵,與中國錯居。及秦始皇並天下,兵威旁達,攘胡走越,當是時,中國無復四夷也。

「漢建武中,馬援領隴西太守,討叛羌,徙其餘種於關中,居馮翊、河東空地。數歲之後,族類蕃息,既恃其肥強,且苦漢人侵之;永初之元,群羌叛亂,覆沒將守,屠破城邑,鄧騭敗北,侵及河內。十年之中,夷、夏俱敝,任尚、馬賢,僅乃克之。自此之後,餘燼不盡,小有際會,輒復侵叛,中世之寇,惟此為大。魏興之初,與蜀分隔,疆場之戎,一彼一此。武帝徙武都氐於秦州,欲以弱寇強國,扞御蜀虜,此蓋權宜之計,非萬世之利也。今者當之,已受其敝矣。

「夫關中土沃物豐,帝王所居,未聞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因其衰敝,遷之畿服,士庶玩習,侮其輕弱,使其怨恨之氣毒於骨髓;至於蕃育眾盛,則坐生其心。以貪悍之性,挾憤怒之情,候隙乘便,輒為橫逆;而居封域之內,無障塞之隔,掩不備之人,收散野之積,故能為禍滋蔓,暴害不測,此必然之勢,已驗之事也。當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眾事未罷,徙馮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內諸羌,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徙撫風、始平、京兆之氐,出還隴右,著陰平、武都之界,廩其道路之糧,令足自致,各附本種,反其舊土,使屬國、撫夷就安集之。戎、晉不雜,並得其所,縱有猾夏之心,風塵之警,則絕遠中國,隔閡山河,雖為寇暴,所害不廣矣。

「難者曰:氐寇新平,關中饑疫,百姓悉苦,咸望寧息;而欲使疲悴之眾,徒自猜之寇,恐勢盡力屈,緒業不卒,前害未及弭而後變復橫出矣。答曰:子以今者群氐為尚挾餘資,悔惡反善,懷我德惠而來柔附乎?將勢窮道盡,智力俱困,懼我兵誅以至於此乎?曰:無有餘力,勢窮道盡故也。然則我能制其短長之命,而令其進退由己矣。夫樂其業者不易事,安其居者無遷志。方其自疑危懼,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無違也,迨其死亡流散,離逖未鳩,與關中之人,戶皆為仇,故可遐遷遠處,令其心不懷土也。夫聖賢之謀事也,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道不著而平,德不顯而成。其次則能轉禍為福,因敗為攻,值困必濟,遇否能通。今子遭敝事之終而不圖更制之始,愛易轍之勤而遵覆車之軌,何哉!且關中之人百餘萬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處之與遷,必須口實。若有窮乏,糝粒不繼者,故當傾關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計,必無擠於溝壑而不為侵掠之害也。今我遷之,傳食而至,附其種疾族,自使相贍,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此為濟行者以廩糧,遺居者以積倉,寬關中之逼,去盜賊之原,除旦夕之損,建終年之益。若憚暫舉之小勞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煩苦而遺累世之寇敵,非所謂能創業垂統,謀及子孫者也。

「并州之胡,本實匈奴桀惡之寇也,建安中,使右賢王去卑誘質呼廚泉,聽其部落散居六郡。咸熙之際,以一部太強,分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為四;於是劉猛內叛,連結外虜,近者郝散之變,發於穀遠。今五部之眾,戶至數萬,人口之盛,過於西戎;其天性驍勇,弓馬便利,倍於氐、羌。若有不虞風塵之慮,則并州之域可為寒心。

「正始中,毌丘儉討句驪,徙其餘種於滎陽。始徙之時,戶落百數;子孫孳息,今以千計;數世之後,必至殷熾。今百姓失職,猶或亡叛,犬馬肥充,則有噬嚙,況於夷、狄,能不為變!但顧其微弱,勢力不逮耳。

「夫為邦者,憂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民之富,豈須夷虜在內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諭發遣,還其本域,慰彼羈旅懷土之思,釋我華夏纖介之憂,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德施永世,於計為長也!」朝廷不能用。

——《通鉴 晋纪三&四&五 武帝中&惠帝上之上&上之下》

你可能感兴趣的:(五胡乱华(一)齐万年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