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味餐桌

野味攴桌

                  陈勇

刚才,就在刚才,

刚才太阳被大山遮蔽的那一刻,

你又昏过去了。

守在你床前的几位医护人员

一阵紧急忙活,

又将你从死神手中硬硬夺回。

这种情形经历了多少次,

我说不清,你也说不清,

连救你于死魔之手的天使,

也无法言说。

你醒了,

你想睁开迷蒙的双眼再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你面前那一张张紧张而可爱的脸庞,

可是,你那轻如羽翼的眼皮,

像被两座大山压着,

无论怎样努力也难以挣脫。

你想启动双唇道声谢谢,

但你呼吸急促,

无法张口言说。

你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像僵尸一样地躺着。

但你的意识是清醒的,

你任凭你的意识,

像流水一样奔波。

 

此时此刻,

你想到了你年迈的母亲,

你清清楚楚记得,

老母和你是在同一时间被带进医院的,

只是被隔离在另一间房舍。

你也清清楚楚地记得,

老母入院时比你的症状重得多。

你暗自祈祷:

母亲呀母亲,

旦愿你別像我这样,

一次次被死神折磨,

或许死神已离你远去,

你的病情已轻了许多。

不,我愚痴的老弟,

你想错了,

你可怜的白发老母,

在入院的第三天,

就离你而去了,

此时此刻,

她被一具冷柜锁着,

好端端的一个人,

冻成了一具僵硬的冰尸。

此时此刻,

你想到了你的年轻美貌的娇妻,

你的娇妻,

也是同一时间和你一起被带进医院的,

她入院时的症状,和你沒有两样,

你想,

我那可爱的娇妻,比我整整小二十岁,

她体格健壮,肯定能扛过这一难关。

不,我愚痴的老弟,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

你那可怜的娇妻,

同你一样,

头罩呼吸机,身上插满管道,

管与管的连线,如密密的蛛网,

将她牢牢绑锁,

死神一次一次与她接吻,

一次一次将她抛入死亡的旋涡,

同样是天使与死神硬战,

才将她拔离旋涡。

此时此刻,

你思绪旋转,

将意识停留在儿子身上,

你听到儿子在急切呼唤,

呼唤爸爸妈妈,呼唤奶奶!

想到儿子,你眼中倏然涌出两滴硕大的泪珠,

你想用你那肉乎乎毛茸茸的大手拭去,

然而你怎样努力,

也无法将沉重的双臂举起……

儿子,儿子,儿子,

你的儿子实在太可爱了,也太可怜了,

他六度春秋,刚刚进入学龄,

看他,一张圆墩墩的脸,

一对闪亮闪亮的眼睛,

翘翘的鼻头下,横着一张鲜红小巧的嘴巴,

可是,现在,现在,

现在的他,

多像一只小鸟被关进笼子,

在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斗室,

三个护士轮流看守着他,

他那张圆墩墩憨实实的脸,

早已失去往日的神采,

被一层浓浓的忧伤笼罩着,

他那闪亮闪亮的眼睛

早已变的迟钝暗淡,

从早到晚,

呆呆的眼神,一直盯着前方那扇紧闭的门,

他多么希望那门被人迅速推开,

走进来的,是爸爸妈妈,或是奶奶,

可是沒有,

偶然门被打开,

他立马睁圆

希望的双眼,

但进来的却是换班护士。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矢望,

最终把孩子推向绝望,

他哭了,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捶胸顿足,

他哀嚎着问护士:阿姨,我爸爸妈妈,

还有奶奶,

他们都去哪儿了?

为啥扔下我不管,

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护士握住他的手,柔声哄他:

他们都得了重病,不能来看你,

等病好了,就会带你回家。

孩子说:我也会得重病吗?

护士想说:你也可能……

但却生生把话憋回肚里,

吐出口的话,却是如此虚假:

你……你不会……

我不会,你们咋都穿着防护衣?

护士哭了,无声地哭了,

悲切的泪水,被防护镜隔着,

沒被孩子察觉。

此时此刻,

孩子的泪水,孩子的哭声,

也将我的心肺撕破,

滴血的泪水,

一次次将眼根淹没。

我为这无辜的孩子哭泣,难过,

也为那位被冻成冰尸的老妈妈哭泣,难过!

我丝亳不怜悯那肉乎乎毛茸茸的大手,

也不怜悯那位年轻美貌的少妇,

尽管他们一次次被死神叩问,

尽管他们痛不欲生。

我也要拷问他们:

你们知道有今日,

可为何不知道有昨天?

昨天的你们,

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你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将你那肉乎乎毛茸茸的大手随意一拍,

一个罪恶的组织一一网捕队出现在野外,

几十号人专事猎捕野生动物,

流转各地市场买卖。

多少鲜活的生命,

被砍剁成肉块,

呼啦呼啦推上攴桌。

你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在那年春天,

手持自制猎枪跑到野外,

将一只布谷鸟射杀。

你射杀布谷鸟完全是自我炫耀,显摆。

之前,你对你的一帮随从说:

你们跟我去一趟野外,

兴赏兴赏我射猎的风采,

于是,你发现了蹲在白杨树端高声鸣叫的布谷鸟。

你呀你,你怎么能忍心射杀这样一只鸟呢?

它在高处鸣叫,

是唤醒农人赶快播种,

千万别误了时节,

这种益鸟,保护都来不及呢,

你却……

你可知道,

你罪恶的大手一动,

几只待哺的幼仔,

将全部丧失生命。

你呀你,

你完全忘了古训一一

“劝君莫打枝头鸟,

子在巢中盼母归。”

不,你不是忘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

你这个只知赚钱只知滿足口欲的家伙,

还有跟随你的那帮狐朋狗友,

压根就沒读过几本书,

哪里会知道这神圣的古训?

你不该,万不该,

不该在那年秋天,

让你的专职厨师,

烹饪一桌野味,

与你的几个哥们贪享口福。

你们腥吃海喝也就罢了,

还将你年迈的老母,年幼的儿子拉上攴桌。

老母望着那些素未平生的攴肉,

迟迟不动筷子。

当她得知被搬上桌的,

是野兔,松鼠,蛇,山鸡,灰鹤,乌龟,獾,

还有猴子,牛蛙,蝙蝠,野鸽……

当下就把老眼睁大了,

她走离攴桌,

高声怒喝:

这些东西,

你们也敢吃,

就不怕造孽?

我们人老几辈子不吃这些东西,

不是照样活?

……

你不顾老娘的愤怒,

凑上前去,媚笑着说:

娘啊娘,你別发火,

几辈子不吃这些东西,

是他们沒福气,

你生了我这样一个贵子,

仰仗我,再能这样滋滋润润往下活。

老娘甩袖而去,

你却仰天大乐,

哈哈,几个亿搁在那,

不吃它们,

我该怎样活?

你的儿了,

你的只有五岁的儿子,

得他得知松鼠,牛蛙,猴子也被搬上了桌,

急得哇哇大哭,

是谁,是谁弄死了它们,

小动物多可爱呀,

是谁弄死了它们,

它们,它们,它们……

那时候,他的妈妈一一

就是你的那位打扮得十分妖艳的老婆,

拍拍孩子的头,傲气十足说:

我的宝贝,它们有啥可爱的,

它们生来就是被人吃的,

你吃了它们,

体内营养丰富,

活个长命百岁沒得说,

……

啊,好个长命百岁沒得说,

看看今天的你们,

你们怕是连半时辰都熬不过,

哪来的长命百岁沒得说?

我愚痴的老弟呀,

古训你可以不听,

可你总得听老娘的话吧,

老娘的话中含真理,

从孝顺的角度,

你也该听!

即使你不听老娘的话,

孩子的话,你该听吧,

孩子天真无邪,

本善的哭喊,

是对生命的敬畏,

也是远离罪恶的开脱!

我的愚痴的老弟呀,

生命垂危中,

你不该再糊涂,

你该好好反省,

好好忏悔,

全家人遇难,

何该多问几个为什么!

这次,这一次一一

如果天地饶恕你,

也该将你那双罪恶的大手撕破,

不许你再贪婪地抓钱,抓色,抓肉,抓血,

如果天地不饶恕你,

我会召唤被你杀害的所有动物的灵魂,

将你拋置于它们的攴桌,

让它们的后代子孙,

攴食掉你的罪恶,

我也要让你的灵魂,

来体验体验被攴食的感觉!

作者:陈勇,男,1951年4月生,汉族。从1972年始,先后在平罗团委,平罗县委宣传部,石嘴山市委宣传部、石嘴山市文联工作,曾任市委宣传部宣传科科长、市文联秘书长、副主席、副调研员等职务。陈勇酷爱文学创作,自学成才,自1980年从事文学创作以来,先后在地(市)、省、国家级文学杂志发表文学作品300余篇,计600万字,著有《黄河静静流淌》《大漠明月》《静土》三部小说集,《养女》《盛宴》二部长篇小说。作品获地(市)省级奖励及国家级文学杂志征文奖励20余次。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石嘴山市作家协会主席,《贺兰山》常务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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