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13

传习录（卷下）

 

【三四一】颜回的无助

问：「孔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是圣人果以相助望门弟子否？」

先生曰：「亦是实话。此道本无穷尽，问难愈多，则精微愈显。圣人之言本自周遍，但有问难的人胸中窒碍，圣人被他一难，发挥得愈加精神。若颜子闻一知十，胸中了然，如何得问难；故圣人亦寂然不动，无所发挥，故曰非助。」

许舜屏云：“此与朱子所解亦微有不同。”

 【译文】

问：“孔子说：‘回也，非助我者也。’圣人是真的期望他的学生们来帮助他吗？”

先生说：“这也是实话！圣人之道本就无穷无尽，学生的问难越多，就越能显现精微之处。圣人的学说本来是周全的，一旦遇到学生有搞不懂的地方来问自己，发挥与解释就越深刻。要是大家都像颜回那样听一知十，胸中了然熟知，哪里会有问难？ 所以圣人也只能寂然不动，没有问题也就没什么可发挥的了，因此孔子才说颜回没帮他。”

释疑：

孔子还希望通过颜回他们的问难，帮助自己把“道”发挥得更加精微。理越辩越明，这节强调提问讨论在求学中的必要性。圣人的学说，也是在跟别人的讲解、辩论过程中，不断完善自己思想。

感叹圣人襟怀坦荡，仁人悯物，以觉悟众生为己任，唯恐不能尽善尽美。

圣心寂然不动，感而遂通，虽是自性通透，本色出演，然仍需要个引发，精微玄妙，随感而应，那指月之手自然愈加精准明了。知若颜子，闻一知十，圣心虽了了分明，然却无以为示人，故曰“无助”也。圣心无缺，何须人助？“助”以为众生所虑者也。

阳明先生一句“亦是实话”，不无惜叹之意，然圣心即道，此中神机变幻如何能够穷尽得了！

精讲摘要：

像颜子这样，他闻一知十，胸中了然。胸中没有什么窒碍，胸中没有什么难题来问圣人。没什么问题的学生是两种：一种是水平太差，根本提不出问题；另一种是水平太高，胸中了然，他都能化掉，没有什么疑问。他不来问难，孔夫子也便寂然不动，寂然不动是本体，无所发挥，所以颜回不是帮助他的学生，不是帮助他的人。

这条挺家常，但是道理很深刻，显现了人文教育的一个通性，人文教育就是这种互动式的，它不是灌输式的。阳明先生说过，一个小嫩芽你弄一桶水，反而浇死它了。所以只有等着，就好像医不叩门一样。医生不能敲门问：你病了？这不是咒他吗？得等着病人说，我疼了，医生说你吃这个，你做这个，这也是一个精神上互相激励的关系。

批注：

①回。颜子之名。参看第七十七条，注一。

②非助我。《论语·先进篇》第十一，第三章，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悦)。”朱子《论语集注》释此章句：“颜子于圣人之言，默识心通，无所疑问。故夫子云然，其词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

③闻一知十。《论语·公冶长篇》第五，第八章云：“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④参见《梁仲用默斋说》：“孔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故诚知耻而后知默。又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夫诚敏于行而后欲默矣。‘仁者言也切’，非以为默而默存焉。又曰：‘默而识之。’是故必有所识也，终日不违如愚者也。‘默而成之’，是故必有所成也。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者也，故善默者莫如颜子。‘暗然而日章’，默之积也。‘不言而信’，而默之道成矣。‘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而默之道至矣。非圣人其孰能与于此哉！夫是之谓八诚。”（《全书》卷七）

净心斋笔录

2023年1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