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

文/风往北云向南

“你给我滚！”

凌晨1点，隐约感觉到自己嗥了一声。艰难地睁开双眼，屋子里黑黢黢的，只有手机充电指示灯发出的微弱亮光。翻身下床，如同踏进了北极圈。

你不是喜欢孤独吗？如今到好，孤冷寒夜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

我推开卧室的门，踉跄地进了厨房，这才发现窗外红雾漫天，吞噬了周边所有的楼房，连一丁点的轮廓都不剩。心里咯噔一下，凉意如一条毒蛇，顺着心口爬遍了全身。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雾，血液一般的颜色，仿佛要渗进來了。

没事没事，小时候早就算过命了，过了三个生日，劫早就渡完了，没啥好怕的。诡异的雾色并没有冲淡内心的惆怅，反而想喝点酒，也许唯有酒才能冲淡一切。顺手抓了一罐黑啤，闷了一大口，又一大口，望着窗外漫天如血的红雾，忧伤罩上心头。

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发呆的间隙，耳畔响起了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音乐神童巴赫入宫演奏时发现小提琴的所有弦都断掉了，只剩下G弦。大家都觉得肯定完蛋的时候他用一根G弦演奏了这样一首曲子。

是我幻听了吗？

眼前的红雾竟现了些轮廓。一个有些臃肿的男人正弓着身体与一只东北虎对峙着，诡谲的是那东北虎只是对着他嗥叫，只是用一双眼怒视着他，却没有扑上去的意思。男人恐惧之余，不忘以怒视回应，眼神中充满了笃定。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日出，那只东北虎从未离开过，从未停止过嗥叫。男人渐渐熟悉了东北虎的存在，从怒视转为漠视。

直到有一天，一颗小小的头从一扇门后探了出来，东北虎瞬间化为钢铁，嗥叫依旧，眼睛却不见了，唯独剩下一张会旋转的大嘴。男人摆摆手，让孩子回到屋子里，因为天凉了。孩子确信，梦中的嗥叫是这钢铁巨兽发出的无疑了。

红雾宛如自然创造的巨大银幕，倏然间男人、孩子、东北虎消失不见，两个人影从红雾中浮现。

小个子垫着步子，不一会儿窜出去四五米远。

“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

“嘿嘿，我腿冷，跳一跳就不冷了。旁边没人的时候，我就爱这样蹦。”

小个子转过头，腼腆一笑。

“你下回做饭别这么‘折磨’我了，我寻思‘突击检查’你在家吃什么菜，结果还专门为我做些大鱼大肉。”

“哈哈，肚子还胀呢？”

“鼓鼓的，我就想吃点青菜，下次别做那么多菜了。这两顿饭给我撑的。”

小个子笑开了：“谁让你吃那么多了？吃饱了还吃。”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因为你做的菜太好吃了。”

马路两旁的路灯亮闪闪的，大个子和小个子在路边一圈一圈地走着。

大个子借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向小个子“布道”，正如之前在电话里一样：“人活着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谁都不会关心你活得怎样，他们只是和别人做比较。没有那么多钱一样可以活得很幸福，你为别人活了一辈子，就是没为自己好好活……小时候是你供我读书，把最好的教育给了我，现在我能回报给你最好的东西不是物质，而是教育，是精神财富。虽然两代人的观点有很多差异，但我还是愿意不厌其烦地跟你讲我对这个世界的想法。因为我觉得人的思维不能太局限，父母和孩子应该一起成长。”

“ 哎呀，我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很多事都没那么在乎了，但是有些东西得差不多。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可自豪了。现在有人来咱家还经常问你现在怎么样了。”小个子说得轻描淡写，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大个子尽收眼底。

“怎么样？挺好的！只有我自己知道的那种好。”

两人边聊边走，路灯下有四个影子。

“妈，你看！有四个影子！”

“哎，是哈。你怎么知道有四个影子？”

“因为人活得久了，很容易对一些熟悉的事感到麻木，保持对生活的好奇心与热爱，才能发现那些不一样的美。”

……

看着红雾中上演的一幕幕，心脏一点一点地皱缩，曾经我想要背负你们所有的苦，我之所以那么自律那么认真地活着，都是因为见不得你们受苦。那些苦难就像不咬人的东北虎，但我明白东北虎只是不咬我罢了，你们早已遍体鳞伤。你们告诉我学习是唯一的出路，但拯救你们才是我努力学习的全部。我恨自己读了那么多书，我恨自己的自私，我恨自己变了心，我恨自己非要去追寻那虚无飘渺的理想，却忘记了你们愈渐年迈，已然无法抗击东北虎。

妈，你的“叮嘱”我还留着。

母亲的“叮嘱”

只是现在为时已晚，到头来，我既挽救不了你的身体，也挽救不了你的灵魂，我连自己都无法挽救。

“喂，醒醒。”似有似无的声音飘进了耳朵，睁开酩酊的醉眼，我看见红雾中泛起了巨大的涟漪，那涟漪的中心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一个赤红如火般的东西飞进了漩涡里。须臾，漩涡不见，红雾散尽，天空恢复平静，重又变得黯淡无光。

看看摆了一地的空罐，脑袋如同灌了几吨水一样沉重，就那样木讷地望着刚才睡着时趴着的桌子。

桌子上母亲的“叮嘱”还在。这些我都懂，却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遍，之前原本还有一张的，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无意间翻开了背面，竟然还有几行字：

儿子，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妈妈永远支持你，只要你活得快乐！

你爸是一时糊涂才那么说的，别往心里去，有时间多回去看看他。

唉，我就是这样的命，命是天注定，救不了的。

但是，你要乐观一点，你不是跟我说“对生活保持好奇心与热爱才能发现不一样的美”吗？

妈妈永远为有你这样的好儿子骄傲！

妈，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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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往北云向南

简介：做过电企、家装、新媒体，考过翻译硕士，文理都通那么一点点。对大千世界充满好奇，视写作阅读为此生信仰。算是书迷、影迷、乐迷、金迷、杰迷、球迷，似乎这也是个迷。

寄语：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只知道那是更广阔的天地。我只是迷恋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