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姑娘是最好看的姑娘

      最近和老姑娘打电话，母子俩难得瞎聊了一会儿，我的个性比较孤单，尤其是和家人这一方面，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养了个儿子去读大学跟发射了火箭一样，一去不复返，每个月就要钱的时候知道叫妈，将来有了媳妇儿恐怕就是每年发射一回信号了。我也就笑笑不说话，仔细想一想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当这是个玩笑吧，这就是事实。当这是事实的话，我真的是太不合格的儿子了。

      一写到老姑娘这人，就有说不完的话。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贯穿了我的人生，岂是几章言语所能涵盖。但是让我惊讶的是，也是让我写下这篇文章的动机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老姑娘以及她所代表的这一阶级的烦恼，竟然都是因他们的子女而起，也是第一次对父母们有了另一层的理解。

      首先老姑娘像我具体阐述了她最近又胖了的无奈，明明最近已经吃的很少了，晚上都不敢吃主食，体重依旧蹭蹭的上涨。我说那你多动动呀，光吃不动你肯定要长胖的，你不是才买了个跑步机吗。她在那边絮叨着，我动了啊，一天跑不少呢，再说那也不是有了跑步机就能瘦了的呀，要是干着活就能瘦了，就是劳碌命，一闲下来就难受的不行，，自打过了年，就一直在家里，闲的屋里屋外的打转转，电视也看不进去。说去干活吧，去年那家做布料的店里又不要人了，那个活倒是还行，累虽累吧，但是自由，说不去就不去了。后来又给火车上打电话，结果人家火车上招了一批湖南那边的年轻人，就不要我这些上了年纪的笨手笨脚的了，而且主要是一去火车上来回三班倒就没时间接小闺女了，你奶奶再说今年也七十多了，骑电动把式就不行了，实在不行包个出租车一放假上学让人家接送一下她，这家里又放不下，等过两年小闺女长大点了就能自己来回了，我想着要不然去你爸那儿干活，再过几年你又要娶媳妇儿了，不管咋说总得给你减轻点负担吧.....

      我在阳台上听着她絮絮叨叨，又想着这些年对于老姑娘的印象总是不断改变，有时候嫌她观念陈旧，有时候嫌她絮叨，有时候嫌她肤浅...可是再怎么样她都是我妈，都不变。我有时候觉得她胖了，说她一点也不注意身材，她照着镜子总是说我也觉得胖了，然后又嚷着好久没给自己买新衣服了，又有了买新衣服的理由。她也不逛淘宝，就在这小小的县城里来回几家商场里逛。现在想一想，哪里有不爱美的姑娘，以前她在火车上干活的话，其实就是当售货员，就是我们坐火车时那些来回推着小车车叫卖的阿姨们，是很累的，我们如果坐硬卧人多的话，都会累得不行，她要推着小车车来来回回在熙攘的人群里卖东西，这是个体力活，有时候一节车厢要走十分钟才能挤到前面，就这样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连续四五天一倒班，哪里还会有心劲去想着少吃点去减肥。年前的布料厂还有以前的纺纱厂，这些活所有清楚的人都知道有多累。仓廪足而知礼节，不是所有人都能自在独行的生活，都能开心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她在这些活的重压之下，还得照料我和妹妹以及一个家的生活，现在想一想她太难了，而且她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而我却没有丝毫的体谅，我只能尽早要去独立，给她自由，把这老姑娘从为了子女这些年的负担中解放出来，给她买数不清的新衣服，带她去看这世界的美好，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说有一次火车在深圳停一天，她们这些售货员就能去逛逛，她到了一个什么喷泉的地方，可好看了，就是门票有点贵要花一百多，就没进去看，从门口拍了张照，给我看了看又说那个小伙子就不会拍照，把她拍的可矮了，可是回来的时候却给我和妹妹带了好多的周黑鸭和各种各样的零食。我能做的就是把坐标记下来，这些地方我要一个一个带着她和爸爸去看，一个都不能落下。

      小时候总是嚷嚷着不找媳妇儿，转身就被老师告了一状给她，说我早恋了，丫的那是五年级，她笑了笑没说啥，让老师想揍就揍我，现在想一想这哪是揍的事儿，这可能是老姑娘对我无言的宽容吧，打那之后我就不说不找媳妇儿了，改口了，说我要自力更生，自己把媳妇儿娶到家，她说那算你有种，你得挣上一百来万，我依然记得当时的我天不怕地不怕，一百来万不算话的样子，要是能穿越回去，我非甩当时的我两耳光，一百万说着玩呢啊，瞎吹啥牛逼呢，有能耐咋不上天去，现在我已经不会说我要自己不花她一分钱去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不只是对这社会有了一些理性的认知，也不是当年夸下海口的小伙子怂了，而是我知道我说了没用，事实胜于雄辩，何况这是狡辩。我再怎么说，她也会不遗余力的挣钱攒钱，她有时候也总结总结说谁谁谁家里的孩子有的结婚了，谁谁谁的还没结，有的很早就不上学出来混社会了，比我还要小几个月生日，现在已经快当爹了，因此我妈总是看着在家大呼小叫的我愁容满面，摊上这不喑世事的傻儿子可咋办啊，一点也不知道为将来操心。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给我一些时间。

        老姑娘的心事最近很严重，虽然只是方寸小家，然而一天天给她殚精竭虑，比诸葛孔明写出师表时还费心。我还天真的想过让她去多看书，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她转身给我说她就读到小学五年级就不念了，我还能说什么，当我没说。可是你为啥一天天让我看书看书？老姑娘和我一本正经的谈了谈关于阶级固化的问题，现在对于我这种家庭，没钱没势，给不了我那中什么素质教育，也送不了什么名校，尤其是现在早已经不是古时候富不过三代的局势了，现在是富者越富，贫者越贫，而打破阶级的话，高考其实是唯一的出路，哪怕现在大家都说这是填鸭式教育，然而对于家境不好资质平平的人来说，这其实一条或许是唯一一条能打破阶级固化的路，就怕你没什么本事又没什么势力还要学人家说什么素质教育，要改变模式什么的，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能是拼命还拼得过别人的地方，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而读书是因为妈妈没有多少文化，可能给不了你多好的教育，但多看书能弥补，不然能叫书香门第里多出秀才啊。老姑娘没什么文化，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就这一点她剖析的鞭辟入里，可惜的是我醒悟的有点晚，在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时，我的数学还创下过28分的记录，我还恬不知耻的给老姑娘分享我的喜悦之情，那时候肯定伤透了老姑娘的心。还好的是，最后奋发图强了一把，将就的上了个二本，这让老姑娘开心了好久，挨个打电话分享她的喜悦之情，当时的我内心真不是滋味，我一直和老姑娘对着干，一直让最爱我的人伤心，不说了，路还长。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想着各自的老姑娘，但是我知道老姑娘肯定在想着我们，用一句古话来说就是儿行千里母担忧，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我却还一直以为长大就是从这个家里分割出去，和老姑娘决裂，等真的长大了很有可能就是你特别想回去，却总是因为种种原因落空。之所以叫她老姑娘，是因为每当我看到身边擦肩而过精致活力的小姑娘时，我就想到我妈当年年轻时肯定也是这样子，为什么变成了老姑娘呢，因为有了我。她放下身段，我的成长就是她年轮划过的痕迹啊。

      我想给她打个电话，不是要零花钱，是要她好好的。这么好的姑娘就这么一步步老了，我真的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