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唐古郡,淮海名区,海陵自古繁华。凤城河是全国仅有的保存完好的古城河,“穿城不足三里远,绕廓居然一水通”,这里是梅兰芳先生的衣胞之地,是泰州学派王艮提出“百姓日用即道”的源头,还曾是因吴盐胜雪而闻名的最大海盐产地,凡此种种,你几乎可以据此勾勒出如今被许多人热切回望的泰州。
一座城市的风景再好,也需要精神文化的滋润,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泰州人将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把闲暇时光过得有声有色,让我最为流连的地方,还是那一个个隐藏在烟波深处的城市书房。
我还记得第一次去柳园的泰慢书房,彼时正是人间四月,芳菲漫天,千万条柳丝随风婆娑起舞,从望鸟塔上可以窥见绿荫丛中的群鸟正嘤嘤啾啾、呼朋引伴。在张开怀抱、尽情呼吸的那一瞬间,你似乎感到天地间有种清朗的气息使一切变得缓慢而平静。
穿过曲径通幽的竹林,迎面一座玻璃体的建筑,犹如停泊在城河边的一叶扁舟,这便是朋友们口耳相传的泰慢书房了。据说其名字源自英文time的谐音,又暗合泰州水天堂慢生活的意蕴。书房四面透明,一面波光粼粼,三面绿荫环绕,一切都是静谧而安闲的,在仲春盎然的绿意中,在对柳园瞬间的回望中,似乎有种无以名状的静默终于唤醒了我的知觉。清净。恬淡。缓慢。所谓的“慢”在我看来就是心无所虑,在忙碌之余能够静下来,安谧地享受片刻属于自己的读书时光。我和妻子常在周末的午后,去翻翻新书,喝杯拿铁,待到倦时,远眺窗外那一河流翠,让思绪随柳絮飘向远方,时光仿佛在这里停驻不前,就这样不知不觉度过一个春天的下午。每当外地的亲友来泰,我总会邀请他们到柳园参观柳公祠和评书评话博物馆,累了就到“泰慢”小歇。最让我欣喜的是书房推出了“图书漂流”活动,大家将自己喜爱的书捐赠出来,并写下自己的感想,让隐藏在千家万户的好书流动起来,让更多的人读到有“温度”的书,我也从中享受到书房的“特殊礼遇”,看到自己心爱的书在与人共享,油然而生一种人生的小确幸。
如果到稻河古街,那水声桥影、幽长古巷,必会令你诗绪翩飞。在一个夏日骤雨初歇的傍晚,从古井博物馆出来,你会瞥见夕照正落在多儿巷和五巷小学的房檐上,有种时光的烂熟之美。在这青砖黛瓦的古老巷子里,不经意间你会和万象书院相遇,这是一座典型的泰式民居,砖石与木质结构,犹如古老的乡音,此刻却远离了浊重的尘世气息,颇有几分古典的韵味。一进四方方的小院,面积不大,各种陈设却极具匠心,最重要的是24小时不打烊,可以留住都市里许多孤独有趣的灵魂。
仲夏的夜晚,我带着微醺的酒意,独自步入书院,金黄的枇杷满院飘香,碰巧店主一个人正灯下看书,背景音乐是贝多芬的奏鸣曲,慢板,仿佛这如水的夜色。我们聊起本地的文化,电影,戏曲等,没想到在这闹市深处竟遇知音。他说这里虽是僻静的一隅,却因为时常举办各种文学沙龙,吸引了众多读书人的目光。他还计划在麒麟湾那片紫色的花海中置一绿皮火车厢,改造成书房,遥想一缕阳光照进车厢,捧一本书,在紫色的梦幻中看书,赏花,喝茶,发呆,多么令人想往。夜渐渐深了,我起身告别,一抬头,满天的星光,回望书院那一盏灯,渐渐地淹没在万家灯火中。我想,每当夜幕降临时,这里总会亮着一盏守候的灯,为城市开启一段温柔的时光,不关灯的书房,还有那不熄灭的理想,犹如这个城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光。
说到理想情怀,我不禁想起三水湾的白羽毛书吧,这里亦是我常去之地。三水湾碧水环绕,上下以桥,有时晚上散步,沿着水边的栈道,行不多远,必会遇一二钓翁,但见其屏气静息,手扶钓杆,忽地一声惊呼,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便跃出水面。
三水湾中有酒吧、茶楼、咖啡馆,但去得最多的还是白羽毛书吧,“白羽毛”寓意“纯洁、飘逸、无限想象”。初识“白羽毛”,不禁为之惊叹,书吧就像童话中的城堡,整座小楼被红黄相间的爬山虎所包围,遮天蔽日,只留下一扇木门进出,就连门檐下也垂下几缕青藤,浓荫之下,俨然世外桃源。我喜欢“毛羽毛”,因为在里面看书非常自由,坐着、躺着皆可,浮生半日在这不知不觉就溜走了。书吧分内外两厢,外厢用于举办沙龙活动,选定热门话题,将志趣相同的书友聚到一起。还记得冬日的午后,参加作家读者见面会,二十余人相约一起,大家畅所欲言,妙语连珠,碰撞出诸多思想的火花,许多写作中的困惑也在交流中豁然开朗。每次想到那个场景,我总会想起《红楼梦》中“芦雪庵即景联句”那一回,咏诗、联句、制谜,好不热闹,这些皆是人生中值得回味的清欢啊。
据说700多年前,马可·波罗曾赞叹泰州:“这城不很大,但各种尘世间的幸福极多”,我以为这“幸福”一方面是人间的烟火之气,另一面便是这“清欢”之时。就像老街,早晨皮包水,晚上水包皮,还有各类特色小吃满街飘香,使你忘却冬日的寒意,当你满足了味蕾的快感后,“清欢”隐藏在老街的尽头,因为当当书店正在那里等候着你。
这是市区面积最大的城市书房,迎面一条幽深的阅读长廊,身在其中,犹如进入了一段奇幻的寻宝之旅。高大的书墙,插架满册,书香盈袖,让人低眉俯首。我曾在其中长久地徘徊,将目光从一排书架移向另一排书架,买得最多是小说和散文集。在这里,我还买过日历,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和感受写下来,年末回望的时候,过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当当书店不仅书多,阅读区的陈设也多,沿街靠窗放着古色古香的中式桌椅,老人戴着老花镜在安详地看书,父母陪着孩子在选书,更多的边走边读。店主养了两只慵懒的猫,伏在窗台上,偶尔睁开宝石般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你。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照射进来,使书房内充满了暖意,我有时临窗而坐,点一杯红茶,翻看一些古诗词。也曾到二楼小小的隔间,中式的茶几和沙发,挂上布帘,可以三二人,也可五六人,躲进小楼成一统,或阅读,或赏景,或写作,或发呆,或品茶,在这里没有尘世的喧嚣,只有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观天上云卷云舒。
有人说:风景是回家的方向,有风景的地方就有书香。每当在如诗如画的风景里,邂逅一个个城市书房时,你会发现离这座城市的文化肌理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安徒生说,“人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需要有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即便这样的芬芳是素淡的,缓慢释放的,却恰如其分地揭示了现实、艺术以及人生的奥义,在那一刻,我们是如此坦率、诚恳,心生安宁与欢喜。
朋友,你是否愿意放慢脚步停下来,悄悄地给心灵放个假,在幸福的水天堂里,独享属于自己的清欢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