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围墙上的小白菜（三）

生从来都不是死的对立面，生就生，死就是死。生中也可能含着死，死中也有可能混着生。那么，生和死到底要怎么分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于露儿一直分不清生与死。在那场让人无法提及的车祸里，于露儿应该是会死的，没有一点机会活下来可能。

于露儿却半死不活的存活了下来，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于露儿清晰明了的感知到了一切。出租车司机一边说着家长里短，非常随意地扫了一眼红绿灯，绿灯在闪，在倒计时，5，4，3，2，1 。司机猛地踩一脚了油门，嘴里还念叨着。

“在国外，小伙子会把车停在路边，车顶上放着饮料吗？”

“最近，在大学城那边，这一套·······”

于露儿的心，随着车速同时加快，她的耳朵，没有认真听司机的废话。眼睛圆睁，嘴巴又急，又快的地说。

“车，车···啊。”

红灯刚好亮起，黄灯刚灭。一辆普通、脏乱的大挂车不知不觉的，就出现在红绿灯路口，出租车司机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嘴还在动着，表情非常之丰富，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最后，存在于露儿脑子里的，就是这些废话，没有意思的屁话。司机当场毙命，死的不能再死了。死神抓着司机，从黑暗的迷雾中出现了。这一刻，于露儿看到见自己，鲜血从身体里流出，从每一个细胞里溢出，位于驾驶室的司机，他和黄色车头一起变扁了、扭曲了，他们一起陷进了大挂车怀抱中。大挂车，黄色出租车的车头，坐后排的于露儿，从远远的高空上望去，他们变成了一个整体，没有次序，没有美感的怪物。

于露儿感觉到了整个世界，感知到了自己正在变慢、变缓的心，若有若无的呼吸，脊柱骨的形变。很难得的，于露儿觉得自己自由了，一种真正的自由，天地之大，世界之广，想来就为，想去就去，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烟气，没有一点世俗的欲望。她真正的自由了，在一念之间，位于遥远遥远的家乡，那里有一团白光，强烈到无法直视的白光。

念头一动，于露儿进入了白光里，看一望。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脸色白如纸，双眼无神的呆着，不自觉得跌坐在自家的地板上。过了一会，也可能是很久，母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一变，神情严肃地说。

“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我要去看露儿，她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一切。”

恍恍惚惚之间，于露儿进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于露儿以为那些黑暗就是死，是世人口中的安然。

很久很久以后，于露沉沉地睁了眼，有些迷茫，有些失措地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她轻轻一转头，看见了悲喜交加的父母，他们拥在一起，低声说。

“老天啊，她醒了。”

“她醒了，醒了。”

说着说着，泪就流了下来，笑脸挂在他们脸上。于露儿也笑了，她想站起身，与父母拥抱怀在一起。动一动手，抬一抬脚，于露儿愣住了，病房所有的欢声与笑语都凝固了。在这一瞬间，于露儿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