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祖宗的遗产吗?那你对祖宗遗产要尊重

2018年10月19日,星期五,天气,晴

我土生土长在王金庄,去年清明,发现了,开始玩起了手机,在自媒体上写些陈谷子烂芝麻,写过去写回来,离不开自己屁股大的小村庄。

网络传播真神奇,传得远又传得快,还传到了北京城。中国农业大学的孙庆忠教授也看到了,人未谋面,孙老师就记住了我的名字,我心里暖融融的。

2018年9月8日,我县农林局的贺局长在群里指示我们:

“孙庆忠老师将于9月10日中午11:36到邯郸东站,这次来将在我县调研4天,于13日下午13:28从邯郸东站回京。
本次调研主要工作
1、到县档案馆查阅有关王庙的资料
2、到王金庄与曹飞定、王虎林、王树梁、王林定、李同江等探讨乡村讲堂、社区营造等问题,乡村对此有何需求、有什么想法?请大家谈谈。
3、与李彦国老师就王金庄梯田校本教材的编写进行讨论,期待编写一本中小学生和农民都能看得懂的校本教材。
4、找几位老农访谈一下梯田种植的农家作物老品种。
以上工作希望大家好好配合。

我一看,孙老师要来了,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能得到孙教授的指教,实在是难得的机会。我在网上己看过了孙教授的著作,把公众号《乐与永续》放在了订阅号里,从而知道教授的渊博,了解到他对农业文化遗产研究的一些情况。

9月10日下午到11日上午,孙老师完成了在涉县档案馆的调研工作,11日中午,到了王金庄。

当林定打来电话时,我放下碗急匆匆跑到一街见到了孙老师。本是未曾谋面的生人,却如此这般的亲切和熟稔。郭天禹也来了,还有一个更年轻的赵天宇。

下午,虎林开着三轮车,我们五人一同去了马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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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金庄,每到庙会,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时,所有庙宇,人潮如涌,烧香磕头,唯马王庙冷冷清清。我在这里生活了快60年了,仅去过一次,是我毛驴坐了月子,我用篮子擓(Kuαi)了供品去祭祀,望马王爷保佑我驴平平安安。这些都是孩子他娘指使我的,我一点不信,骟个驴蛋还要来烧香磕头。我呀,就是个二八五。孙老师来这里考察马王庙,我还是模模糊糊。

孙老师让我和赵天宇去辨认石碑上的文字,我们两个看了,这些文字谁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侵蚀,一点也看不清楚。现在想来,孙老师肯定用什么手段早以研究过碑文的拓印文字了。要不,他怎么知道王金庄有个马王庙呢?

从马王庙下来,我们到了刘家。这里是我们打造得最好的文化了。有山有水有游船,民居院里屋里也正用公款装修,一派现代化的生活气息。但我看到孙老师没有多大反映。他要返回王金庄攀登余角岭。

说来玄乎,余角岭不用攀了,坐上车能从山脚到达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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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的山巅谷子,才是孙老师关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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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师为什么要在石板房前给我拍照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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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了,就为了他的学生一篇论文,孙老师到我家及其邻居家实地考察院落水道的流向。

第二天,也就是2018年9月12日上午,贺局改变了我们考察岩凹沟梯田的路线。决定去奶奶顶、石崖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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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农大教授,一个农业局长钻进老百姓地里,迷迷糊糊,忘了自己姓什么,丢了魂似的,又好像丢掉了什么贵重物品在寻找,这个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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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了庙里,对着香炉,如此地毕恭毕敬,我就不理解了,他还教导天宇也拜一拜。

当我看完孙教授主编的《村史留痕》时,当我看了孙教授专访乌丙安教授写下的《手心里的传承:乌丙安教授谈农业文化遗产保护》时,孙教授访马王庙,游奶奶顶的举动和文献中的敬天祭祖思想在我的潜意识中连成了一个整体。

鸟丙安教授说:

“文化积累到文明的程度,它最突出的东西不在于物质本身,在于物质背后所隐藏的最深层的期盼、愿望、心理,这是农业社会里最高信仰的那些东西。从打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一直到后来的儒释道继续延伸的百家争鸣,都在探讨农业文化本身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前景,人类将向何处去,怎么样人类才能永存下来?农业要不停地改良品种,要不停地整地加肥,发明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农具,其目的就在于解决人类生存这一核心的问题。这样就得从农业文化遗产的所有的操作层面一步一个脚印去保护,把人类对宇宙的企盼最终推衍出来。千万年来人们想追求的恰恰是这个东西。我们通常说如来佛的手心,农业文化本身的核心就像如来佛的手心一样,是谁也离不开的人类生存与发展的根基。农耕民族所追求的最高精神境界如今都化成了各种类型的遗产,包括非物质遗产的节日、庙会,充满了这些理想。这些东西是我们要保护的,我们归根结底保护的不是这一块儿梯田,不是这一块儿稻鱼共生系统,而是通过这些看到我们祖先在变化多端的自然的条件下,怎么样对待大自然,怎么样从大自然那儿摄取精华,怎么样去寻找整个人类的共同利益,而不是一家一户的温饱。这个理念对我们难道没有意义吗?我想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最终必然回归这种理念。从这里可以引申出我们保护农业文化遗产的神圣目的,那就是通过具体的保护和继承能形成新时代的一种精神动力,这个动力促使我们两千年后还为这个目标奋斗,我们的子孙依然以此为支撑,更好地生存与生活。我们不能把农业文化扫地出门,把祖先的遗产轻易就一脚踹开。历史上其实有很好的经验,我们注意到无论怎样改朝换代,但是最核心的东西是不能动摇农业文化的根基。”
“你要祖宗的遗产吗?那你对祖宗遗产要尊重。我常给年轻的博士、硕士讲,同学们要学会跪下来,双膝跪倒是农业文化创造的最尊贵的礼节,它只有给最尊贵的祖先和大自然跪下来,所以叫敬天祭祖,每逢传统节日都要敬天祭祖。然而,在保护过程中,我们却听到一些奇怪的言论,说我们要把传统节日都打造成狂欢节。疯了!祖先遗训忘了!怎么能所有的节日都狂欢呢?你先得祭,祭完了才能庆,祭典和庆典是交叉组合的,每一个节日里头都必须先祭而后庆。你敢保证明年就不歉收吗?谁来管你的歉收呢?敬天,大自然管理,它给我们恩惠,不要得罪它;祭祖,祖宗告诉你怎么做,祖宗传给了我们生产、生活和抗灾的经验和能力,应当虔敬地感谢他。”

教授的学术思想,不是我等普通百姓能理解的,也许他带的两个天(禹)(宇)才能懂得。我对文化遗产仍然模模糊糊,就像尼河沟的一个村民说的,只是感觉到是个好事。于是,尽自己最大努力为之奋斗不止。

从奶奶顶下来,已是中午。下午,专门去了石崖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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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师从北京大老远来这深山沟里,决不是就为了看看几个石檐的,听听他回京后发来了什么消息吧:

“希望在您的笔下,家乡那些看起来又薄又贫瘠的土地,都能够让我们看到希望,看到我们和祖先之间的这一份连接,特别是看到那些石庵子上边光绪年间的、咸丰年间的这些字迹的时候,都能够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就是我们始终于祖先同在的。”

孙老师的话,才是农生文化遗产精神实质的传递。我真的害怕我们即将成为遗产地的全体官民把握不住。

2018年9月12日晚上,我们坐谈了半夜,在坐的有王风怀、王树梁、王林定、王虎林、曹肥定、贺局长、郭天禹、赵天宇、孙教授等人。听听他们激烈的讨论,听听村民和专家截然不同的认知和方法,我更感到天外有天,确实感到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申办全球农业文化遗产,真的是个大课题、大问题、大难题。屁股大的村庄,地球大的学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生于斯长于斯很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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