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丨曲江水凉，再无人归（2）

2.

一树梅花尽落。

是夜，月亮格外地亮。许沉江踱步楼外，良久未曾挪动半分。他从清音那里得知，她平日里所持之剑，便是清音剑。

几刻钟前，屋里的灯火格外亮，许沉江递给了清音一杯酒。酒里有“药”，会让她昏迷不醒。

拿了清音剑，就意味着要离开这里。许沉江几经思索，最终还是迈步走进竹楼。

奇怪的是，屋里竟没有人，清音剑也不见踪迹。他下意识的反应是，清音主来过了，带走了清音剑。

也带走了清音。

“清音！”

许沉江提着剑冲出了竹楼，大军压境的时候他面不改色，以少敌多的时候他镇定自若，血染白衣的时候他不置一顾。

可是此刻，他慌了神，前路荆棘丛生，第一剑竟然没有出鞘。他有了剑鞘，清音亲手给他做的，鞘尾还绣上了一朵红梅。

庭院里的梅花早就落了，月光下的空荡地带却明晃晃地盛开着满树寒梅。树下躺着的，是一袭青衣的清音。

他突然笑了，放下了佩剑，一步步走进。风声迭起，梅花飘落满地，情化心肠。许沉江仰头，只见月色清明。

花瓣落在她的额头，凉风渐拂过衣衫，许沉江第一次见到了世人所说的凄美。

梅花成了俗世的业障，欲望盈眸，他覆上了她的唇。今夜的皎月窥得了绵长心绪，却又一言不发。

晨光熹微，天边泛出鱼肚白，许沉江发觉自己卧在清音的床上，而她不见踪影。

他连忙起身，慌乱中穿好靴子，掀开帘子就跑了出去。却见那人神情自若，立于堂前，像是在等他醒来。

清音朝他走来，将手中的剑递给了他，甚是洒脱，“诺，清音剑，就当作昨夜你抱我回来的谢礼。”

许沉江迟疑地接过剑，目的达到了，可是他却全无欣喜。

世人争夺不休、视为珍宝的清音剑，竟被她随手当作谢礼丢给了他。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想要这把上古神器。

尚未等他开口，清音便指了指下山的方向，一副烦躁的模样，“既然拿了剑，就下山去吧。”

他嘴角含笑，是从未有过的轻浮，“清音这是担心自己会对我动情，故而将我赶离。”

清音轻笑一声，踱步而坐，纤长的手托着腮，“今日不离开，你就永远都走不了了。”

许沉江看向来时的方向，雪已经融化了。今日，他不得不走，麾下三十万士兵，许府上下，无论如何，他得罪不了皇帝，也辜负不了众人。

风铃随风而动，许沉江低眸，“没了清音剑，你会受伤吗？”

四目相视，清音眼睫轻颤：“梅花不落，何人能伤我。”她无端变换语气，“得了便宜还卖乖，快快下山，寻你那世上最好的傅姑娘去。”

许沉江只是笑了笑，为她戴上了发簪，“不及清音姑娘。”

清音拂过发簪，“那当然，本姑娘还能低人一头不成。”

云层翻涌，许沉江下了山。

他心想。

清音，你可知道自己的背影与那日我在窗边所见清音主的背影有多像。

拿了清音剑，你一定会来寻我的。

许父说的良配是傅青梨，可是让他真正有了成家立业的念头的，是清音。他唯一想娶的人，也是清音。

天不如人愿，皇帝早早就携带重兵驻守在山外，许沉江甚至来不及藏匿起清音剑，就完全暴露在高谈瑾的面前。

那人一副天子尊容，立于脚下山河，眉眼藏锋。

许沉江走进，低眉颔首，双手将清音剑奉上。只有他知道，自己手背的青筋暴起，内心早已崩溃，表面却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天子接过清音剑，仅停留了一秒，就用尽全力，折断了它。

似远似近的清音山瞬间燃起熊熊大火，草木无色，唯有火光一片，将人烧灼。

许沉江见状，发了疯似的往火光里冲，却在好似触手可及的地方抓空。群峰燎原，许沉江猛然转身，朝着皇帝毕恭毕敬地走去。

扑通一声，他道：“臣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他指的是高谈瑾手中折断的清音剑，以及大火漫山之际，自己没能持剑立于皇帝身前。

“沉江啊，你可还记得是如何取得清音剑的？”

“臣，想不起来了。”

天子龙颜大悦，丢落手中残剑，亲自扶他起来，“无碍无碍，既如此，爱卿便与傅家独女，速速成婚吧。”

“谢皇上。”

许沉江走后，皇帝最亲信之人曲衡问，“皇上不就是为了清音剑，才让许将军进清音山，可为何又将它折断。”

高谈瑾拍了拍他的肩膀，“见过清音主的人，就没有不动心的。更何况，许沉江一人，便打下大半江山，何须清音剑。折断了剑，他失去了记忆，不就是世上最锋利的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神都死了，和神有关的记忆也定然随之消失。

回到府中的许沉江，脑海中全是那燎原烈火。

清音剑折，那最后一位神明，是殒命了吗。

一道诏令，天下皆知。许大将军和相府千金缔结良缘，婚期定在七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