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中的成语15丨魏夫人之“妙舞清歌”:一个留守官太太的寂寞和呐喊

【成语】妙舞清歌

【释义】美妙的舞蹈,清亮的歌声。形容歌舞悦目动听。

【出处】宋·魏夫人《定风波》:“梦回云散见无涯。妙舞清歌谁是主。”


“唐宋八大家”排名最后的那位名叫曾巩,曾巩有个弟弟名叫曾布。曾布十三岁那年,他们的父亲就去世了。此后兄弟俩就跟着继母回到老家南丰(属江西),艰难度日。

日子越不好过,曾巩、曾布兄弟两人改变命运的念头越强烈,读书的劲头也越大。经过几次科考失败之后,终于在嘉祐二年(1057年),两人同登进士榜。

金榜题名时,弟弟曾布也迎来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他和襄阳名门之女魏玩结为了夫妻。

是的,曾布的妻子的确姓魏名玩,这儿的“玩”想必不是玩耍、玩弄之意,应该取其最初的含义:头上带有美玉的东西,这样,她的字叫“玉如”,就好理解了。

魏玩既为曾布妻,那就是曾夫人了,但后人习惯称他魏夫人,我们也就按习惯来吧。

曾布考中进士后,接着就开始担任宣州司户参军一职,之后又开始任海州怀仁(今连云港赣榆县)县令。

初为人妻的魏夫人,与曾布夫唱妇随,小日子也还是幸福甜蜜的,会写诗作词的她,笔下的调调也是欢快清新的:

【菩萨蛮】红楼斜倚连溪曲。楼前溪水凝寒玉。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娇欲语。笑入鸳鸯浦。波上暝烟低。菱歌月下归。

读这首词,眼前会浮现出一对少男少女泛舟采菱的画面,也似乎能听到船上的人儿在用甜蜜的嗓音,动情歌唱: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

得呀嘛郎有心,得呀嘛妹有情

就好像两角菱,从来不分离呀

我俩一条心

随曾布在海州生活期间,魏夫人还收了一位年仅七岁的女徒弟——怀仁监酒使张某之女,闲暇时间,她就教张女读书写诗,一教教了好几年。

熙宁二年(1069年),王安石变法开始了。刚到京城的曾布因为支持王安石变法,所以就受到了韩维和王安石的推荐,并受到宋神宗的亲自接见,自此开始入朝为官,担任集贤校理、判司农寺等职,与新党的吕惠卿等人一起主持新法的实施。

曾布进京了,魏夫人也跟着到了京城。一人在朝志得意满地做官,一人在家波澜不惊地当官太太,这样的安定生活持续了五年之后,圆满的生活便被打破了。

熙宁七年(1074年),曾布因上书陈述市易法在执行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而与王安石的政见产生了分歧,结果导致被贬。此后曾布一直在多地辗转,疲于奔命,饶州、潭州、广州,然后又是桂州、秦州、陈州、蔡州、庆州。元丰末年,当旧党重新上台执政后,曾布又因与旧党核心人物司马光意见不合而再次被贬,也再次开始频繁换地方——太原、真定、河阳、青州、瀛洲。

直到绍圣元年(1094年),曾布被调到江宁路,路过京城,被宰相章惇援引,才得以留京。

东奔西走,南下北上,前后二十年的漫长时光。二十年里,留守的魏夫人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独守空房。年华一天天消逝,容颜一天天变老,在看似没有尽头的等待中,她只有用一首首词来表达心中的幽怨和愁绪。

“夜深了你还不想睡,你还在想着他吗?”,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夫君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在眼前浮现。

【减字木兰花】西楼明月。掩映梨花千树雪。楼上人归。愁听孤城一雁飞。玉人何处。又见江南春色暮。芳信难寻。去后桃花流水深。

在寂寞的夜晚,城是孤城,雁是孤雁,而心中的那个他似乎已经去了虚无缥缈的桃花源,再也无踪可寻。

在柳绿花红的大好春日里,魏夫人看到了水中的鸳鸯,看到天上纷飞的柳絮,心弦怎能不被拨动?

【菩萨蛮】溪山掩映斜阳里。楼台影动鸳鸯起。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绿杨堤下路。早晚溪边去。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

三年了,那个他还不回家,魏夫人面对着溪水对岸的“出墙红杏”,她会想些什么呢?

魏夫人也会“红杏出墙”吗?应该不会的,即使她有那想法,想是也不会付诸行动吧?相反,她倒是很为曾布担心——男人在外面做官,能不为女色所动,能抵得住那些诱惑吗?

【定风波】不是无心惜落花。落花无意恋春华。昨日盈盈枝上笑。谁道。今朝吹去落谁家。

把酒临风千种恨。难问。梦回云散见无涯。妙舞清歌谁是主。回顾。高城不见夕阳斜。

“今朝吹去落谁家”,不爱了,也就不再留恋了,风吹过,便有了新欢。

“妙舞清歌谁是主”,心上人不在身边,总有轻歌曼舞,万种风流,终究还是六神无主。

等待中的魏夫人,有时难免沉不住气,她要发点小脾气了:

【江城子】别郎容易见郎难。几何般。懒临鸾。憔悴容仪,陡觉缕衣宽。门外红梅将谢也,谁信道、不曾看。晓妆楼上望长安。怯轻寒。莫凭阑。嫌怕东风,吹恨上眉端。为报归期须及早,休误妾、一春闲。

与你分别那么容易,可见你咋就这么难?真是烦死人了!什么时候回家,提前告知,免得我一个春天都定不下心来。

而从下面这首词中,我们分明能听到魏夫人心底的那份呼喊:

【系裙腰】灯花耿耿漏迟迟。人别后、夜凉时。西风潇洒梦初回。谁念我,就单枕,皱双眉。

锦屏绣幌与秋期。肠欲断、泪偷垂。月明还到小窗西。我恨你,我忆你,你争知。

凉夜人无眠,皱眉流泪到天明。“我恨你,我忆你,你争知”,魏夫人似乎要捶胸顿足抓头发了。这首词的词牌叫“系裙腰”,我想魏夫人是多希望能把自己变成一个物件,系在曾布的腰间,可以随时陪伴在他的身边啊。

等了二十年,魏夫人终于能够和曾布在一起了。绍圣元年,曾布当上翰林学士,几年后,又升任枢密院使,直至宋徽宗上位后官拜宰相,魏夫人也因此被封为鲁国夫人。

夫贵妻荣、共享富贵的日子到来了,而他们两人,此时都已年过花甲了。

魏夫人的命妇生活只过了八年便结束了。崇宁元年(1102年),曾布因与另一宰相蔡京产生矛盾,而再次被排挤出朝廷,五年后,七十二的曾布死于润州。

曾布这次被贬期间,魏夫人也在无人关注的处境中,慢慢走向生命的终点。魏夫人去世后,她在海州时教过的那个姓张的女学生,还特意写了首祭奠她的诗歌:

香散帘幕寂,尘生翰墨闲;

空传三壶誉,无复内朝班。

据说,这张氏在宋哲宗时期,曾被选入宫中,而曾布也曾跟她有一段不清不白的关系,也不知真假。但曾布一定纳过妾吧?对此,魏夫人心中有痛也是不能反对的,谁叫她是那个时代的女人呢?

【卷珠帘】记得来时春未暮。执手攀花,袖染花梢露。暗卜春心共花语。争寻双朵争先去。

多情因甚相辜负。轻拆轻离,欲向谁分诉。泪湿海棠花枝处。东君空把奴分付。

本来好好的,为何说辜负就辜负了呢?魏夫人心中有苦,但不知向谁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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