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长安与洛阳---女皇的选择
小武奇怪道：“长安没有洛阳这么繁华吗？这不可能吧？那可是大唐首都耶，是两千年来中华人民心目中的盛世国都！”
武则天微笑道：“你有所不知。从首都的气象来讲，长安城当然庄严宏伟，不论是皇宫，还是道路，都是无懈可击，这可是出自匠作大师宇文恺的手笔啊！”
“不过，洛都同样出自宇文恺的手笔。而且两者风格不同，洛阳的格局显然更适合普通人民的日常生活。由其是恺大师亲自操刀建造的天津桥，在有大海船开过来的时候竟然可以从中间分开，向两方让路！各国使节见了无不钦服，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小武点头道：“听说宇文恺也是鲜卑八柱国的嫡系出身，可他一辈子就只爱搞建设，对当官、领兵、做王爷都没什么兴趣。而隋朝之强大，很多事情都跟他有关；中国出自他手、流传千古的大工程不知道有多少！”
武则天点头道：“正是。我不否认自己更喜欢洛阳建设的风格，但选择定都洛阳的主因，却并非出自私人感情，而是因为粮食供应的问题。”
“洛阳因为与大运河相通，货物丰盛、从不缺粮。而长安不同，如今的关中也不比古时候，因为战乱和长期乱砍乱伐、水土流失严重，时不时地闹饥荒大灾。另一方面，扬州一带粮食年年丰产，但是运到洛阳则易、运到长安则难。”
小武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听说过，当年有人调侃大诗人白居易的名字，说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可见长安城一直缺粮啊！但是洛阳离长安也不算远，黄河水也是相通的，为何运粮不方便？并且陆路也可以运输啊。”
武则天正色道：“长安与洛阳之间似有河道相通，但很多段都是假的。而且为防止关东作乱影响关中的缘故，两地之间历代不修大路，所以运粮十分艰难，不但速度奇慢，而且损耗极大。”
小武并未被说服，沉吟道：“我也看过地图，洛阳米船似可沿黄河逆行而来，黄河到长安之间也修建了广通渠。你为何说河道是假的？粮食损耗何以非常巨大？我好像在哪听说有这个讲法，但一直不太明白。”
武则天摇头道：“你不能光看地图。黄河三门峡那一段，不但水流湍急艰险，逆行还要拉纤，跟长江三峡相似，所以运粮十分艰难。而且粮船沉重，容易搁浅，大批粮船来到浅水区，都不得不卸货，再由陆路绕行山路，转运到上游百里之后，再重新装船。这样一来，效率就太低下了。”
小武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其实我们时代的长江，虽然号称黄金水道，但也是有同样的问题！三峡大坝的船闸制约了过往船只的速度和数量，船只通关排队有时候要排好几个月呐！虽然水道相连，但是很多货物也等不及通过船闸，还是不得不从陆路转运来加快速度！所以这种水道虽然号称‘黄金’，但也价值有限，跟火车运输完全没法比。”
武则天点头微笑道：“在我待在长安城的几十年里，亲身遇到过的粮荒就有好几次！之所以要迁都洛阳，原因正在于此。因为只要朝廷一迁过来洛都，官员、兵士、家属都要一起跟过来，那么长安城就少了十余万人口，粮食问题大大容易解决。而对于洛阳城来说，由于直通大运河的缘故，十数万人的粮食供应根本就不是问题，反而节省许多。”
小武连连点头，佩服道：“不错，洛阳城附近就有隋朝修建的洛口仓！隋末战乱的时候，李密都知道带许多百姓到这里来吃饭！”
“正是如此。另外，我喜欢洛阳，还有宗教以及气运等等各方面原因，就不一一多说了，而且这些事情当时还离我太远。总之，我只身进入了长安城，看见什么都好奇---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好奇的野丫头。”说着，武则天抿嘴一笑。
小武觉得气氛很好，可以切入正题了，于是笑道：“听说你一入宫，就千方百计讨太宗皇帝欢喜。李世民可是对你别眼相看吗？”
武则天一撇嘴，道：“哪有那么容易啊。最初我觉得自己也是蛮活泼可爱的，肯定与众不同。但一入宫就发现优秀的女人很多，我这点点才华真不算什么。”
小武含笑点头道：“要说美貌嘛，你当然也很妩媚，这点太宗皇帝也承认了。不过宫中漂亮的女人当然也不会少，但你是‘才人’啊，自然还可以在文学方面侍奉皇帝啊。这方面你的表现如何？”
武则天苦笑道：“宫里数起才人，也远不止我一个！说起来，我最佩服的人，其实就是跟我差不多同时入宫、差不多年龄的另一个才人！说起来，想到要跟她争宠，真是给我当头一棒啊！”
小武怪道：“哦？我看过你写的诗，就是那首你在感业寺中送给高宗李治的情诗《如意娘》，可是相当不错啊。而且还入选了《全唐诗》呢！”
说着，小武就朗诵道：“
《如意娘》
武媚
看朱成碧思纷纷，
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
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完全称得上是佳作啊！难怪感动了李治呢。他便想方设法将你弄出感业寺。宫中还有哪个女人能够跟你比文采啊？”
武则天微微一笑，道：“这首诗被选入了《全唐诗》？谢谢啦！不过可能是后人给我面子。其实我的诗词跟徐才人没法比，她可是个天才！”
小武讶道：“徐才人？是徐慧么？倒是听说过她。确实与你年龄相仿，差不多同时入宫的。可我并不清楚她有什么佳句？”
武则天略微出神道：“徐家乃是文学世家。徐慧之父在当代也是小有名气，不然选才人也不会选她。但是徐慧并非凡人，听说在她7岁之时，徐父为她启蒙，教她读了《离骚》，然后让她试着写些文字出来看看。结果……”
看到武则天咽了一口水，小武马上追问：“结果怎样？”
武则天继续道：“结果徐慧即兴创作了一首小诗。这首诗，她曾经写给太宗皇帝看过，我也看见了，于是便记了下来。”
说罢，武则天朗诵道：“
《拟小山篇》
徐惠
仰幽岩而流盼，
抚桂枝以凝想。
将千龄兮此遇，
荃何为兮独往。”
小武微讶道：“啥意思？好像很有文采啊？”
武则天道：“这篇的内容是怀念屈原的，既表达了崇仰屈原的风骨与品格，又悼念了屈原精神千年以来独自前行的高尚，还说出了自己愿意陪伴屈原的心声。并且此诗是模仿离骚体所做的、与屈原风格一脉相承。”
小武有点明白了，大为惊讶道：“此诗可真是极品啊？真的是7岁女童所作？”
武则天叹道：“依我看，就连骆宾王7岁所作的《咏鹅》诗也不如她。所以徐父看到徐慧的启蒙之作后，张口结舌、震惊良久，无法再做点评。”
小武也叹道：“恐怕别人对徐才人也无法评判。这样的文学能力来自天授，请什么样的老师也是没有用的。”
武则天又叹道：“可是当时我并不服气，总想在文学上超过徐慧，成为后宫中第一高手！好在宫中诗文子集很多，我身为才人，自然无书不看，每天不停地练字、写文，只想再上一层楼。可是总不断受到徐才人新作的打击，于是只能写了撕、撕了写。最后字也越写越差，写的好的只有一个字---是‘服’字。”
小武不禁哈哈大笑，感到武则天有时候也很幽默，又道：“你天天写字？练得可是什么书法？”
武则天不加思索地道：“是王羲之的行书。这是大唐流行的主流书法，太宗皇帝就非常喜欢，所以我也喜欢、天天练习。”
“其实朝中还有一个大臣褚遂良，更是个中高手，当朝之内数他的书法最接近王羲之。我其实很佩服他的书法，甚至曾想拜他为师。但这个人后来却是我最大的政敌之一，而且顽固不化、坚决反对我当皇后，所以也只能让他去死。”
小武眉毛一挑，道：“哦？难得你倒是很欣赏你死敌的优点？这个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
武则天叹道：“很多人做很多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或者他身不由己，或者他思想固化，或者受家族世俗影响等等，但这不影响他其它方面的才华。”
“我练习过行书，并在太宗皇帝那里细细看过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很多次，深知这其中的精微奥妙之处。单是一篇文章中的21个‘之’字，就是个个不同，但全都非常精神、极难模仿。”
小武奇道：“那么你每天都在模仿《兰亭集序》吗？听说此序的真本早已经失传，很可能被深爱它的李世民带入了昭陵坟墓，也可能是被你带入了乾陵坟墓。可有此事？”
武则天莞尔一笑，道：“这是秘密，我不告诉你。也许有一天你会看到真本的，但是它不在我这里。”
小武微有一些失望，但很快又道：“那你平时只会抄写王羲之书帖上的字体？还是能够活学活用？你平时写文章的时候也是用此字体？”
图表6王羲之《兰亭集序》贴（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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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不屑道：“当然是活学活用，我可没兴趣永远临摹！除了写诗以外，我每天的必修功课、是抄写《女诫》。此书是太宗皇后长孙无垢所做，内容经典，是宫眷们的行为规范准则，但是原本字体很一般。”
“所以我想好好练习书法，就是打算用王氏行书体，来精心誊写一遍《女诫》。这样一来，若太宗皇帝喜欢看这个版本，那么我所抄写的《女诫》，就可以成为范本，作为宫廷经典保留下来，供其它所有的女眷学习模仿。”
小武哈哈笑道：“厉害啊，做不了诗文第一，你就想做书法第一！而且因为李世民酷爱王羲之的行书，那么如果你用王氏字体精心写成《女诫》的话，必能得到他的欣赏。也真是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