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那时风光独好

我们从生产队收工回来后,那农村的夏日却也来得悠闲。正所谓“桃李罗堂前,榆柳荫后檐,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我们的村庄在夏日里别有一番景象。柳条依依,风拂池面,荷盖鱼戏。苇波起舞,夏蛙蝉鸣。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单田芳的《杨家将》,电视剧的渴望正在热播。我母亲为我们蒸的是榆钱窝窝槐花汤,清新爽口。我早早地吃完晚饭,到池塘里去洗澡。

微风习习,田里的雾气氤氲,禾苗在风中摇曳。那池塘是个沙盘底,水温适宜,深处一人多深。池塘内有几十号人,欢笑嬉闹。我有时仰泳有时狗抛有时潜泳。偶尔在脚下有鱼儿碰撞。正洗得带劲,却听隔路的池塘中有人喧闹,说是救上一个人。我急忙跑过去。却是我的八岁的妹妹。

妹妹扎着羊角辫。手胖得一个个小窝,脸圆圆的红润润如一个熟透的苹果。我搂抱住妹妹,抚着她湿湿的头发,正惊惶地哭泣着,手抹着眼泪。我安慰小妹妹,问她怎么了。她抽泣着说:“二哥哥把我捞起来的。”我转眼看去,二哥哥叫继红,他母亲与我住隔壁邻居。他家世代务农,五短身材,走路有腿有点外八字,红鼻子尖,不时的抽一下鼻子,说话先假咳一声。

我忙向他表示感谢,他拧着湿湿的衣服,摆着手说:“没关系的了,我正在路边走着,猛然看到池塘里有一个黑脑袋瓜子在水里一起一伏,我就没来得及脱衣服,把她捞起来了。呵呵,你快把她送家走吧,以后不要再让她单独嬉水了。”我连忙答谢,嘴里说着:“是是,我把妹妹送家走。”我背着还哭滴滴的妹妹送她回家了。

我把妹妹安顿好后又出来了,与其他几个如我一样的返乡落户知青一块儿来到我们村东边的石拱桥来乘凉。坐在光滑的桥的石栏上,看着月光照着粼粼的水,银波样的水面不时地有鱼儿翻波,油油的水草在水里招摇,水潺潺地流着,发出哗哗啦啦的水声蜿蜒着向远处延伸似带。掩在远处的芦苇荡中。河边的水草茂盛地长着,铺展如毯,挂着晶莹的露珠,那田地里发出高低起伏的蛙鸣。风微吹,芦苇荡起伏如浪,田里的虫鸣漂渺依稀可闻。光滑的桥侧长着柔滑的青苔,长着那久远的温润的记忆。桥上的人们正幽幽地讲着那些过去久远的事。

在桥档正中的是请探亲假回来的军屯知青的张红桃,他有着魁梧的身材,白净的面皮,他不紧不慢地说:“西藏公路真是天梯,有的立在悬崖峭壁侧,下边就是滚滚的江水,发出很大很吓人的声响。有的就钻进石头洞里,那路况先是坑坑洼洼,再是峰回路转,有的转弯真是急转变,有七十度,我当年当西藏运输兵,开车时呀,真是身上浑身都绷紧,不敢有丝毫分神。过了山,到高原,天阔云飘,稀疏的草甸,皑皑雪原就给山带着一顶雪帽,有健跑的西藏驴,还有跳跃如飞羚羊,云天相接,那开车就是爽,有时闭眼让车跑几分钟,然后看一眼跑,再往前顺势开。但过了草甸,有着一路段积雪坡。我们就得把轮胎绑缚着粗粗的铁链子,才能慢慢地爬上坡去。”

旁边的是我亲四叔睁着他的大如牛眼粗声粗气地说:“西藏路是天路。”他是人民解放军中的铁道兵。现在是“工人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人民解放军”动力中,他一说话全场静穆,聆听他的高论。

他扫了一眼,假咳了一声接着朗声说道:“当年呀,当铁道兵时,开西藏公路那叫一个艰苦呀。哪里是修铁路,简直是修天路。在悬崖峭壁上有锤子砸,用药炸,那里高呀,少氧气,抡不几下锤子,不累得气喘吁吁,两小时就得换轮流做,要不得了肺气肿可不是闹着玩的。更可怕的是钻隧道,那里的有的石质疏松,弄不好就会蹋的,就用钢筋水泥在里面固定。到了平阔的高原呀,以为好修了,可更麻烦。那里有的是过河,河是是深深的冻土与烂泥,要打水泥柱子呀,可不能打得浅,要深深地打到下边的岩层上。平原地带下边也是冻土呀,直接铺上铁轨也不行,得防止夏天冻土化呀。怎么办呢,铺上一层厚厚的土石吧。哎,那少氧气的罪真是怕人,有不少人得了病。”

过去是生产队长的三爷爷有着单耳朵,他正接着说:“哈哈,现在的人呀,没过去的男人厉害。我十六岁时呀,拉煤车走二百里路,千多斤呀,有风时还行,扯帆顺风走,省不好劲,可是呀平路上坡就得死劲地拉,那心里不敢松劲,得不断地为自己定目标,一路走一路定目标,这样一程程地走,就能跟上前边的地排车队。那时有劲也真能吃,我带着大大的铁锅,一顿饭就煮二斤面的大疙瘩,用盐油一拌大疙瘩,下锅,那吃得带劲。能吃一大锅。”

旁边的七爷爷说:“要说能吃有劲,还是小瑞,他一次与人在麦场里与人打赌,赌他能掀起三百斤重的石碾子,就要赔吃一筷子高的实面饼。小瑞在场里真不含糊,一运气,扣住石头碾子的两边的窝,吼一声,手筋暴露,平举起那重重的石头碾子,那人拿来一筷子厚的饼子,小瑞也真能吃,他把那厚厚的一筷子饼子吃得精光。”

旁边他的儿子撇撇嘴:“哼,过去的人有什么呀,你们那时力量大,哪有现在的人力量大,现在开起拖拉机一车就装好几千斤,举起好几千斤重的重物。时代变,不服不行。”

旁边的老子笑骂:“你小子就是喜欢跟老子抬杠。不过说起来还真是那回事。现在吃什么,过去吃什么,一比比就满足了。在生产队时,那麦穗长得就如蝇子头,一亩割不一小车,一家就分那么十几斤麦子,哎,想起来也辛酸,孩子小呀吃不下饭,就给他下一点面条,我只是喝点汤就感觉美呀。过年时只能蒸那么两个白面馒头。平时不够吃呀,弄点榆树皮混和点水草面蒸窝窝,那榆树皮粘呀,要不那窝头散呀,弄不成个呀。”

我想也是,我姑姑那时就往往拉着地排车到二十几里外的八里洼去捞渣草,磨成面来吃,奶奶有时还在石头碾上轧棉籽,蒸出刺喉咙的棉籽窝窝。我的母亲每每到麦收完就到二十几里外的湖里麦地拾荒,她老人家手快,一天能拾三十四斤麦子。那毒毒的日光晒得她肤色黑黑的,在广阔的麦田里哪里有清水,遇到小水沟就喝两口,我跟着去拾荒了几次,后来就不肯跟着去了。

听着他们讲着,不觉月西沉,夜渐深,人也慢慢地散了。我便信步往专业队走去在那里睡。

专业队油坊有光棍司令小专晚上照看,我在那里睡。没走近,却听着二胡在悠扬拉着。我走近看,每晚的夜场还在进行。

光棍司令小专打着梆子在唱《好汉武二郞》,他沧桑的嗓音在空中穿透,旁边的二孩专神地拉着二胡,旁边的井上的辘辘光滑地静静地听着。

你可能感兴趣的:(夏日,那时风光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