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味:那年,18岁,她是什么样的?

我第一次见小梅,她穿着大红色的紧身裙,露出雪白的胸脯,修长的大腿,紧紧地贴着身边的男人,“咯咯”的笑着。

那男人也下流的盯着小梅笑时颤动着的胸,手下动作不断。两人也向着漆黑的小巷走去。

我正接着一个电话,电话里的护士说道:“方医生,27床要求下午出院。”我急忙的低声安排,也不太在意小巷边这对组合。

可我没想到,他们就是我的房客。

这男人姓许,坐在宽敞的餐厅里,手下仍然很多小动作,他自称和小梅是男女朋友关系,小梅18岁,他36岁。

小梅长得非常漂亮,就是妆画的很浓,厚厚的一层白粉,说话的时候甚至会一抖一抖的往下落。我和许先生交谈时,她就坐在那里,不停的自拍,各种各样的嘟嘴,凹造型。

协议谈好后,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小梅却喊住了我,一脸笑容:“您姓方吧?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

我指了指协议,“这上面就有的。您可以自己看。”

许先生挺着啤酒肚用力的揉了揉小梅的屁股,粗声问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小**”又转头向我说道:“方女士再会。”

我点了点头,仔细的收好了协议。

第二次见小梅是两个月之后,当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在了我的手机上,我接了之后,就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呜咽声,还有求饶的声音,然后小梅说道:“方医生,我是小梅,快救救我!”接着,电话就突然挂断了。

我连忙报了警,想着小梅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又打了电话过去,却是直接关机了。

警察在出租屋旁的大街上找到了她,找到她时,一个女人正骑在她身上,狠狠地撕扯她的头发,挠着她的脸,用力的吼着:“小三!”周围人不敢上去劝架,却也想看看打小三,又悄悄的拿起了手机,一边咂嘴看戏,一边录着像。

见警察来了,人们纷纷散了,走到远处观望着,警察把小梅和那个女人拉开,小梅的脸上,泛着十几道血印子,还有被磕出来的小口,正流着血。她被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包扎,警察通知我过来做笔录。而那个喊他小三的女人,则又哭又叫,还要撞墙。几个女警察安抚着她的情绪,又给她倒了杯开水。

许先生也过来了,用力擦着汗,看见那个称是他妻子的女人,居然一脚踹了上去,被警察拦下之后,又点头哈腰的对警察说:“警察同志啊,您不知道!我早她妈就跟这小贱人离婚了!”那警察听着他的粗鄙之语,皱着眉头说:“请您文明用语!”

那女人听了之后,却也不哭,拿着那杯开水就向许先生泼去,滚烫的开水落在他的头上,许先生喊叫起来,脸涨成了猪肝色,双手用力的掐着那女人的脖子,警察又赶紧把他们分开。那女人不悲也不喜,反而仰着头,高声而凄厉的尖叫着:“啊啊啊啊!”许先生则跑去了洗手间,用凉水冲着头。

两个警察把我带到了办公室,开始询问我一些情况,我如实说了,离开之前,有个警察问我:“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她要打电话给你?而不是110或是他的父母,或是外面的许先生?”

我也不知道,就摇了摇头,也许是小梅不小心拨错了号码吧。而那边处理好头的许先生,甩出了一本离婚证,做了笔录,又匆匆离去。

那天晚上,我心乱如麻,睡着的时候,仿佛听见了小梅在念叨着:“方医生,快救救我!”恍惚之中,却挣扎着坐起来,猛地想起:小梅为什么知道我是医生?

我去了小梅所在的医院,带了束鲜花送给了她。

她躺在床上,头上受伤那里被包了一层一又一层,见我来了,很是高兴的坐起来:“方医生!您来啦!”

我见她这样高兴,也没多问什么,毕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小梅的年纪,其实和我女儿差不多。

不过听她说,许先生不知道是怕被他的前妻缠上还是怎么回事,已经很久没来看小梅了,小梅的手机在那次打闹的时候摔坏了,她借别人的手机给许先生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许先生支支吾吾的,给小梅的银行卡里打了3000块钱,说是以后都别联系了。那栋房子,他也租了一年,够她住了。

那天下午,小梅和我说了很多。

小梅父亲八岁的时候去世了,他的爷爷奶奶都卧病在床,她母亲就做起了皮肉生意,她耳濡目染,也跟着找男朋友。不过她还未失了身子,用她母亲的话来说,这物品得要有钱人来买,所以一直“待价而沽”,直到18岁的时候跟了许先生。

许先生可是个大主顾,对小梅也是很温柔,更重要的是,他给了小梅一个房子,虽然是租来的,但在小梅心中,这已经是她和许先生的家。

理所应当的,小梅给了他。

我以为被徐先生抛弃的小梅会竭斯里底,但她却很轻松地笑了。

伤好了的小梅执意要从房子里搬出去,我劝,她也没有听。她又搬回到了她母亲那里,不过平时会经常来找我玩,送我一些点心或针织物。

小梅不做那些皮肉生意了,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摆地摊,当服务员,甚至像男人一样去工地上搬水泥,那段时间,她什么都做过,却总向我说事事都不顺手。

也是,长久的习惯一种生活,如果想要改变它,不受切肤之痛是不行的。

小梅最终去理发店里当了一名学徒,开始认真的学习理发。

听她说,她的母亲非常不满意,甚至和她吵了一顿。毕竟,小梅长久的生活方式,正在改变,甚至要求她改变那种生活方式。

我认真的听着小梅说的话,倒是很高兴,毕竟18岁,是个为时不晚的年纪。直到她的母亲找上我的门。

她母亲脸上的妆浓得吓人,居然穿着件包臀的短裙,走路也一扭一扭的,用力拍打着我的家门,我当时回家,正好看见了她。

她也看见了我,却很惊讶的说道:“方医生,怎么是你?”

我仔细的盯着她,却从她的眉眼中看出了几分熟悉,她一扭一扭的跑过来,声音习惯性的嗲嗲的,笑着说:“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啦,十年前我不来找您做手术的吗?”

我却猛地想起来了,十年前,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拉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虽然是秋天,却仍穿着一套夏天的单薄衣裳,她掏遍了整个口袋,却连三天的药钱都买不起。

当时的我还只是个普通医师,不过看着那个在秋风中发抖的小女孩,还是掏钱做主留下了他们。

那个小女孩叫梅子,不爱说话,也不敢说话,坐在妈妈的病床前,总是看着隔壁床喝甜粥喝得香甜的小孩子,却也不敢上前要一口。

我的女儿蓉蓉,和梅子都是八岁的年纪,而梅子的个头却比蓉蓉小整整一圈,于是我打包了一些我的衣服和蓉蓉穿小了的衣服,又去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和同福碗粥,给了梅子的母亲。

她母亲总爱脸红红的向我说:“这怎么使得呢?方医生,太感谢您了!”

梅子很乖,在病房里总爱小声念着课本,听说她学习成绩很好。

她也很喜欢和我玩,她还说过:“方阿姨,我会努力学习,也要当医生!”

那现在呢?

以前梅子母亲的脸,和现在小梅母亲的脸渐渐重合,变成了一个人。

我还能记得,十年前,梅子说起自己未来时,眼里闪烁的光。

她母亲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些年的辛苦,在她背后,小梅已经冲了上来,呆呆地看着我。

小梅的母亲转过头,看见了小梅,又一扭一扭的说:“你这孩子,早说呀!我要知道劝你的人是方医生,也不会阻拦你呀!”说着说着又向我笑道:“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呀,你看你不让小梅工作,我们没钱了咋整…”

“你闭嘴!”小梅忽然吼叫着,冲上前去推搡着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却就地一躺,高声喊着:“完了完了,女儿要杀母亲啦!” 便喊却边盯着我,浑浊的眼泪流了下来。

小梅看着躺在那里哭闹的母亲,忽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对我说道:“方阿姨,对不起,我没当上医生。”说完,去向外面冲去!

我看见小梅临走时决绝的眼神,连忙跑了出去,却见小梅冲上了天台。

我赶紧报了警,也随着小梅冲上了天台。

小梅坐在天台的边缘,双腿垂着,看见我来了,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哽咽的说了句:方阿姨,却是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我慌了神,对她喊着:“小梅,你赶紧下来!别做傻事!”

小梅哭着摇摇头说:“方阿姨,我真的好累!”

我看见小梅泪流满面的脸,才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化妆了,身上妖艳的红裙也换成了一件半旧不新的袄子,头上居然还有一些白发,看起来,她就像48岁。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硬生生的改变她的生活方式,这样真的好吗?我真的,做对了吗?

天台的风很缓,却偏生把底下110和119的警报声送了上来,小梅看着下面,她的母亲也跟了上来,惊恐的叫着:“小梅,赶紧下来!”

楼下的119已经迅速铺好了垫子,小梅哭着大笑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只要她再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小梅毫不留恋地看了我们一眼,纵身一跃——

“砰!”

“梅子!”

“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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