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夜,朋友聚餐,圆桌小包间,围着火锅,手机在兜里老实呆着。两碟肉上来了,汤咕噜咕噜地冒泡了,筷子也就举了起来。
夹一片牛肚在锅里七上八下,冒着白气往酱里一戳一掠,抖抖筷子,啧一声,嘴唇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新鲜脆爽,舌一搅头一抬,悠地下肚。
吃,本就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让人享受的事情。酒肉朋友,心肠不坏,脾胃也好,还特能吃辣。
离奇的是,总有那些个人觉得,是个人都能吃辣。
“多大点儿的辣椒,这根本不辣啊!”
“怎么会有人不能吃辣这怎么可能嘛?”
“不辣啊,这个锅,不是,你咋还哭了?”
“……我没……我真不能吃辣。”
不知道究竟是涮了辣锅就能延年益寿还是富贵发财,这不,“不辣”先生亲自在辣锅涮好嫩肉一片,隔着老远踮起脚尖放我盘里,还甩着汁儿。
我真不能吃辣啊,可明着拒绝人偏不信。
我偷偷把肉推到一边,却见他插着腰,说是我折了他的面子,一副要盯着我直到我吃了肉才肯罢休的样子。
或许“我不能吃辣”,是继“我不能喝酒”之后的又一百口莫辩的无奈吧。
盛情,总难却。
于是,忧郁的筷子还在辣气上虚晃了几招,无奈还是挟起在辣锅里蜷缩变形的肉片,送入八千里外的口中。
舌尖一触便挨了疼,心里盘算着要不直接往下咽就好了,折腾我的胃去吧,留点嘴巴尝点别的味道,虾泥还没上呢。
可我失算了。吞下之后,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像是在烤箱里爆炸的气球,蔓延,整个口腔劈里啪啦地麻,牙龈也隐隐作痛。
我吃的这哪是肉啊!生吞鞭炮吧!内心咆哮着,脸上只能龇牙咧嘴嘶嘶地吸着复杂的空气,半句话没能说,双唇像是厚涂胭脂,已经分辨不出具体哪儿在灼烧,但生理上的疼痛的确猛扎了我的泪点。
我没哭,真的。我只是落泪了。
谢过邻座哥儿们递的纸巾,擦净汗泪鼻涕,抬眼便对上目瞪口呆的“不辣”先生,我带着幽怨又不失礼貌地对他笑笑,
“你吃吧,我真不行。”
“不辣”先生亦是尴尬地笑笑,老实地吃起他的辣锅,变得寡言。
这倒使我感到不安了,反省我是否反应过激,惊吓到他。人也奇怪,搞砸了一件被逼着做的事情,反而担心起别人是否会对此感到不满。
可这要怎么控制得住?好在只过一会他又阔论起来,只是偶尔眼睛一瞪,嘴角往两边一拉,看我的眼神便多了一丝诧异,仿佛看一只脖子很短的长颈鹿。
面前的清汤锅沸腾着,酱盘也郁闷,不能吃辣怎么了?
一口圆锅,本就是囊括着愉快平等的社交,却偏要划出级别,优越别人半分。
鸳鸯锅,本就是为调众口而生,仅是汤水异色,半锅陋色便要遭到奚落嘲讽。
各人各执双筷,本就是各取所需各涮各的,却偏逾越半桌,指指点点。
各人各拥一口,本就是各吃各的各尝所好,却偏又多一张,劝人吃辣。
的确,在饭桌上打趣调侃,营造点聚餐的轻松氛围也十分平常,玩儿嘛。
但如果仅仅是因为别人的喜好在自己的常识之外,就好像遭到了背叛,妄加评论,筷子也比别人长了几寸,实在是令人费解。
我的身边也不乏很能吃辣的朋友,知道我不能吃辣,聚餐的时候总能善意地提醒我什么菜辣什么菜不辣。相处甚欢,show respect罢了。
所以,会吃辣,您优越个啥呀?
最后,万分感谢为了我而点鸳鸯锅的朋友们,新年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