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我这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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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虑我到底要写谁，要写什么。随时随刻，筷子塞到嘴巴的那一刻，晚上沐浴水流从身体滑落的那一瞬间，钥匙插进门孔的那一秒钟，任何思维与手头事分离的那一瞬间，我都在思考。因为我总想让自己的作品达到与众不同的境界，追根到底，是我如履薄冰，兢兢业业的野心作祟。最终我还是决定写一写我的父亲，我家这个倔强，但不缺乏温情的老头，以表我对他的爱，怜惜与敬佩。至于这个标题则是我在前几天听电台时又听到了我过去看的一本小说，《我这一辈子》，父亲已近花甲之年，也是可以称为“一辈子”了。

父亲的一生是可以分为前半生与后半生来说的。他的前半生，而立之年未成家之前，是肆意而潇洒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有与天搏斗的勇气外加勤奋。在秋收季节，他把麦黄的，风香的味道一整天埋在田地里。早晨太阳连头还没露出来，天朦朦胧胧的，空气是湿润与清凉的，枣树也还睡眼惺忪的马在那里，鸟儿饿了一晚但也刚爬起来觅那还没起床的虫儿吃，是真正的万籁俱寂，但这寂又与夜深人静的寂是不同的，这是希望的，是飞翔的。父亲早早的从被窝一骨碌的就爬起来，他对于炕的散发的温热没有留恋，他只对秋的丰收以及带给他的丰收抱有巨大的期待，他的心正待填满，用那一袋袋的，瓷实实的黄豆，一个大篱笆，一个大篱笆的红枣，一麻袋一麻袋的向日葵换来的票子来充盈他的孤独又充满野心的心。他随便扒拉几口昨夜的剩饭，又或拿个窝窝头，再或者揣块饼，拎一壶凉水就在田地杵一天，他拿着小镰刀，小小的，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右手拇指和食指捉着刀面，手心握着刀柄，左手紧紧的把向日葵捏住，因为向日葵太重，一只手握有难度，所以必须紧紧的捏住才能在割断向日葵头与筋杆时抓住向日葵，防止向日葵啪的一下掉到地上，摔成稀巴烂。我们总以为干农活使得是力气，但一个农活好手使得一定还有巧劲。他们不是不聪明，只是他们的聪明只能在农村这个环境里施展，个人发展，社会发展都是与时代环境有关。生在农村里的都是农活好手，生在书香世家的都是受书香浸染的读书人，生在戏曲艺术家的都从小就会唱曲。这一切都是环境影响咯，无关聪明，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鲤鱼跳龙门跨行业发展。比如读书，比如经商。向日葵太高了，就父亲一米七的个还比他高了半颗头，父亲是仰着头割的，左手右手分工协作，刺啦一下，向日葵就与它的腰身分了家，也不知道会不会疼，假如会疼，那它又喊不出来，真真是痛彻心扉了，那我们可真够是残忍的，但又能如何呢？生存本就是残忍的，自然界的宿命谁又能逃过。父亲手速很快，不一会一行，再过一会又一小片，再不一会就离原来的地方又远了很多成一大片了。父亲把割下的向日葵就晾在地里，他把向日葵的杆先拔掉一片腾出地方来，把向日葵晾在这里，他再去割向日葵或是去拔向日葵杆，等到向日葵晒的差不多了，向日葵已经割完或是杆已经拔得差不多，总之是错落开来做事。他在地里把向日葵的葵花籽捶落下来装袋，葵花壳子与葵花杆晒干扎成捆，都走六七里地，就这样来来回回的背回去，扛回去，用车子拉回去，车子是人力车，是那种毛驴拉的车，只不过由毛驴换成了人，往往回去后肩膀上红杠一道一道的，那是疼痛的程度。生活于我们是努力生活，于过去的一代人或是几代人都是拼命。都是用尽全力。父亲给我说，那时的他，是一个人。“你娘娘(奶奶)我就已经伺候的扶上山了”这是我在放假期间和父亲谈天父亲说的。父亲说，那时候他虽然一个人，但他浑身都是劲，什么都不怕，他一整天的在地里干活，从早到晚，从日出到黄昏，风吹日晒，栉风沐雨。他多少个日子里与黄昏暮色相守。陪伴他的是月光，他走在哪里，月光跟在哪里，李白是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父亲也是对影成三人，月光，地上，还有父亲的瞳孔。父亲不仅做田，他还出去打工，每一个村子里都有每一个村子里的手艺活，我们村的手艺活就是凿石，我们村的那些年，父亲的那一代，几乎都是石匠，都是凿石圈窑。而他们都是去山西，背着铺盖出门去山西，伙食都是不知什么材料，好像是玉米做的团子，吃的时候一人拿一个碗，打饭的阿姨抄着舀饭的勺子挖一勺，往碗里一扣就是一大坨，有的人还不够。就在那样的年代里父亲居然还攒了好几万块钱，用这些钱父亲成了家，生了我之后，父亲挪不开身，东用西用，只出不进，就这样都用到了我七岁才彻底报废。父亲在年幼时，与爷爷奶奶上地，他回来的早，饿的不行，看到瓮中有白面，偷偷的拌面疙瘩吃，刚刚做好，爷爷回来了，他只好把面疙瘩藏在后窑的小洞里，听到这里时，就算现在写的时候依旧情不自禁的笑了。父亲其实是个特别讲究的人，用现在的话就是过的精致。父亲的衣服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领子从来没有外翻过皮鞋会经常打鞋油亮光亮光的，那些年的呢子大衣父亲都整了一套来。父亲的任何东西都是摆的齐齐整整的，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是今年返校的前几天，家里刚搬了房子，母亲由于还要照顾妹妹，父亲在城里有事提前住了几天，我出发的前一天和父亲一起住，我看到父亲做饭的瓶瓶罐罐锅碗瓢盆全都整齐的排成一列，这让我很惊讶，无法言喻的惊讶。在我的家里，我父亲的后半生都是焦虑，烦躁，忧愁，为生活奔波，这些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加之我和妹妹没有爷爷奶奶带，父母都过的匆忙，所以家里都有点乱，这一次，又让我真实的感觉到父亲的精致。在家里，只要属于父亲的那一块，他的柜子，衣服，都是带有香味的，这并不是香水。家中现在还摆着的家具是那些年父亲一手置办的。家中的小闹钟，还有许多父亲读书时的钢笔，笔记本，小人书，以前的铜钱等等，父亲都留了下来。父亲的前半生就是肆意的，潇洒的，充满干劲的人生。因为时间原因后半部分我没有很好的展现出父亲的特质，他的前半生也只能写到这里。

父亲说，“我一直以来都是有劲的，一口气直到你出生后的七八年，到了那会，我不能出去挣钱，只出不进，我这才开始危急了，但是修高速路把咱家窑拆了以后算的一万块钱，就又缓过来了直到前几年一下子得病，这才没了劲气，但是现在又好了，你念了大学，家里房子也有了，我的病也没再发展，我想要的都得到了，现在好了……”这是我在五一的时候给父亲打电话时父亲说的。正如我前面所说，父亲的人生是可以分为前半生和后半生的，他的后半生，成家生子之后，他的人生就开始焦虑，忧愁，慌乱，总之是安生日子少。父亲在有了我之后，日子过的艰难，单单只是田地里已经弄不到钱了，那些年的艰难体现在父亲走了五里路去给我买奶粉，结果发现忘记带钱了，碰到熟人借10块钱，熟人都没给借，父亲只好又走了回来拿了钱再去买，来来回回的走了二十里路，那些年，艰难到亲戚躲避，门可罗雀，可以理解。父亲一直是用一口气支撑着，他期待我长大之后的日子。我们的社会是宗族社会，特别是农村，别人家都是好几口子，好几个兄弟，而我的父亲只有一人，在我们村子里，他是单个个，我的伯父姑母都出去了，因此经常会受到村里人的磕打与欺负，父亲是个倔强的人，在没有成家之前，他说，他只要想做的事情不论怎么样都要做到，也因为他的脾气，总和爷爷闹不到一块，这点我也有遗传，我和父亲相似的在于，别人如果不用好语气说话，让你干什么，我们就偏偏不干。都很倔强。只是父亲的倔强因为我们，因为他的孩子都低了头，都收敛了回去。父亲后来生了病，突然就变成了小孩，他害怕，他期望有个人来替他撑着，可我还没达到那样的能力，父亲的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