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春节遗忘的角落(小说)

        又一个春节来临,新年旧岁更替之际,外出打工的人们归家了,孩子们也放假了,千家万户沉浸在节日的欢乐的气氛里。

        然傻小家却另一番景象。

        傻小五十多岁,媳妇小他十来岁,是个患有抽羊角风毛病的女人。

        其实傻小并不傻,“傻”是人们给他起的外号,当然这外号是有原因的。傻小父母性情古怪,思想保守,是个关门过日子的夫妻。傻小从小就被关在家里,父母不允许他跟外人接触,怕他被人欺负。傻小偶尔跑出来,立刻就被父母揪会去,把院门一关,一关就关好几天。

        傻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再加上又没上过几天学,其思想、意识落后得太多太多,那么这个“傻”字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样的家庭,孩子娶媳妇自然受到影响,傻小三十多岁以后,父母才给他张罗着娶了一个有病的女人。傻小的媳妇长得不难看,就是因为自己有病,内心很自卑,虽然这些年不怎么犯病了,但也很少出门。结婚到现在,二人也没生下孩子,傻小父母去世后,家里就剩了夫妻俩,两口子延续的上一辈的传统,依然过着封闭式的日子。

        俗话说,傻子过年看邻居,这话用在傻小身上对了一半。说对,傻小也知道过年,邻居家扫房子,傻小也扫,邻居贴对联,傻小家也贴。说不对,傻小家过年的方式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过年了,买回几斤肉,家里有白菜,初一吃一顿馅里掺肉的饺子,这年就算过了。至于邻里们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走亲访友,鸡鸭海鲜早上了餐桌,这些傻小似乎不知道。

        日子就这样一年一年地过着,随着年龄增大,也不知道傻小还盼年不。

        村里有个小男孩,他叫阔儿,今年刚上初中。阔儿聪明伶俐,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阔儿的好朋友好伙伴数也数不清。

        阔儿不知从几岁起有这么个习惯,每年除夕下午,他把他们这趟街挨家挨户串一遍,看看这家的对联,瞧瞧那家的灯笼,用手机在大门口拍个照,然后再到屋里转一圈,逢主人端给好吃的,不管想吃不想吃,为了渲染过年的气氛,阔儿挨家挨样都得尝尝。

        今年也不例外,阔儿照惯例挨家挨户又转一遍,而且今年妈妈给他买了新手机,新买的手机容量大,像素好,因此阔儿今年拍的照片多,他准备回家制成音乐相册,晚上和小伙伴们炫耀炫耀。

        阔儿往回走,路过傻小家门口时突然停住了脚步。阔儿谁家都去过,就是没上傻小家去过。而且从小到大没有到傻小家去过。听大人们说,傻小不愿让外人进他们家,不知道是真是假。出于好奇,阔儿决定今年进傻小家看看。

        阔儿想着,就径直向傻小家院子走去。

        傻小家很干净,不像人们所说的屋里屋外邋里邋遢,狼藉不堪。但就是屋里、院里没有什么像样的装饰,除了门口贴着对联,其它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屋顶上吊着还是过去几十瓦的电灯泡,东墙柜上倒是摆着一台彩色电视,听说是傻小一个什么亲戚不用了给他的,但傻小两口子谁也不会使遥控,这台电视已搁置半年从没开过。

        “伯伯(baibai),伯(bai)母,过年好!”阔儿进了屋很客气地向傻小两口子问候道。

        家里突然来了位小客人,傻小两口子一时间不知所措,脸色诚惶诚恐,面对阔儿的新年问候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伯伯,伯母,别紧张,我就是随便玩会儿。”

        傻小脸上堆起了笑意,嗫嚅着嘴唇,吞吞吐吐地说:“玩会吧,玩会吧,玩会好。”

        傻小想把阔儿往炕上让,一想阔儿也不老也不小,让上炕显然不合适。傻小又想给阔儿端点吃的,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

        傻小看着阔儿,说,我们家一年一年的也没有人来,什么吃的也没有。

        要不,我给阔儿炒点瓜子吧。傻小媳妇说。尽管和村里没有来往,但村里人傻小媳妇还是认得。

        阔儿说,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

        傻小说,我去买点吧。

        傻小说完,开抽屉拿钱,不等阔儿阻拦,匆匆地出了屋。

        望着傻小的背影,阔儿稚气的脸上,眉毛动了一下。

        傻小出了院子,大步流星地直奔村里超市。到了超市,傻小买了二斤瓜子,二斤花生米,一斤糖果。他想了想,又买了一兜桔子,然后又大步流星地往家里赶。村里有人看见傻小,都说傻小走路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傻小赶回家里,阔儿已经走了。

        傻小媳妇找出几块盘子,把买来的东西盛放在盘子里,摆放在桌子上。

        傻小媳妇说,要不你出去看看,看看阔儿走远了没,让阔儿再到咱家玩会儿。看见别的孩子也行。

        傻小来到街边,哪里还有阔儿的影子。倒是看见有几个其他小孩从街上走过,小孩一边走一边拿着手机打电话,看方向,像是奔阔儿家去了。傻小很想拦住孩子们,让他们到自己家玩会儿,可是他说不出口。

        傻小在街边踌躇了一个多小时,看到的孩子倒是不少,可他实在没有勇气邀请孩子们。

        眼见街边路灯亮起来,除夕夜来临了。街左边响起了鞭炮声,街右边燃起了烟花。傻小失望地折返回自家屋里。

        傻小媳妇什么也没问,她知道阔儿不会再回来了。两口子眼望着桌上的瓜子花生默默无语。

        突然,一阵鞭炮声由远及近,听声音像是奔自己家院里来啦。傻小和媳妇隔窗台向外望,十好几个男女孩子涌进自己家院子,领头的是阔儿,阔儿左手提着烟花,右手拿着一串彩灯,后面的孩子全都提着大兜大兜吃的。

        孩子们蜂拥着进了屋,阔儿说,伯伯,伯母,我们今年在你们家过年!

        如今孩子们手都很巧,阔儿很快接了一个插座,早有其他孩子把彩灯盘绕在院里几棵杏树上,插上插销,院子里彩灯闪闪,色彩缤纷。阔儿又登着椅子把屋顶的灯泡拧下来,换上了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盘形灯,屋里顿时亮如白昼,光彩大增。屋里热闹了,孩子们也不客气,抓起花生瓜子就吃,有人打开手机让傻小看视频,有人解开袋子让傻小媳妇吃虾条、山楂卷。电视打开了,春晚就要开始,孩子齐声欢呼:过年了!过年了!……

        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傻小媳妇眼泪在眼圈里直转,她默默地出了屋,在心里问着自己:这就是过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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