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时代第4集-再构

引言

这些因为虚幻而矗立起来的实在已经矗立了4500年。当古希腊理性的眼光发现了人类最古老的人工遗迹,它为什么存在?它怎样如此厚重地矗立起来?就成了人类2000年来的历史谜题。

在人背肩扛的遥远年代,它能以数十万粒以吨为重量单位的巨石直接触摸148米的蓝天——那如同纽约帝国大厦的高度。它在接近赤道的位置披风沥雨4500年之久,依然不肯萎缩自己巍峨的身影,就在于它选择了最稳定的支撑。它为自己的宏阔与壮观提供了最合适的结构。

它在人类生活中无孔不入地矗立,不是在尼罗河畔,而是在我们所有的社会生活结构的领域中。

中国北京。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在世界最繁忙机场中排名第二,每天起降航班超过1400次。2012年7月21日,它遭遇了一场60年不遇的大暴雨。路面淹没、轻轨瘫痪、车辆熄火……首都机场全天取消航班571架次,延误航班701架次,近8万人滞留机场。29岁的外企员工王璐家住离机场十几公里的望京,大雨当天他早早回家,在微博上目睹了首都机场的窘境。22:32,他向自己所在的城市发出一条不到100字的试探性号召:“望京有没有愿意义务去机场接被困兄弟姐妹的?”一个小时内,这条微博被转发10950次;两小时后,20多辆车组成的车队到达机场时,已经壮大成100辆车的队伍,在天亮以前的6个小时,在暴雨如注的北京,300余辆打着双闪的越野车带着500多名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坐上从机场到亦庄、到王府井、到公主坟、到回龙观、到北京二环、三环、四环的方舟。人类社会从来不缺少善良的愿望,只不过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难以因为具体的动机而汇聚。

克莱·舍基(美国纽约大学客座讲师《人人时代》作者):这种行为不是互联网激发的,而是因为我们就是那种社交性人群。我们关心他人,而互联网确实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手段能直接地理解同情他人并感同身受。

段永朝(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特聘导师):当信息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它所携带的信息的能量就能够具有这样一种非常神奇的力量,可以凝聚共识啊,可以焕发情感,能够形成一种强大的社会动员力量。互联网让这些已经存在着的碎片般散落的点滴美好瞬间汇聚出灼热的社会能量。2012年7月21日的双闪车队,那迷蒙的灯光许久都没有消失,它丰富了现代人类的都市夜空,丰满了一个城市的精神积淀。雨过天晴、太阳升起,但深夜闪烁的车灯依旧持续照耀这座城市,从盛夏一直到深秋都没有消散它的温度,也没有褪去它那抚慰人心的力量。

克莱·舍基(美国纽约大学客座讲师《人人时代》作者):这些组织可以是临时组建的、低成本的,你不需要为了完成新任务去提前组织一个群体。当你看到人们聚集起来共同做事的时候,在没有正式的上司的情况下很容易想象,所有的旧规则就会崩溃,新的规则将代替它们。

中国浙江省余姚那个叫做“菲特”的台风,卷起相当于68个西湖的雨水,在两天内倾倒在同一个国家南部方圆只有1500平方公里的余姚。尽管它与首都机场那场暴雨造成的灾难的强度和后果有所不同,但因为相似的时代条件,它也获得了相应的新时代能够给它的一呼百应。幅员千里的八方与它结下患难之交。几个临时凑在一起的志愿者通过微信接收到一条信息:有2个家庭急要食品、水和奶粉。”两个多小时涉水行进,两个家庭获得了3天的给养。一线的志愿者不断地接收到一个名叫“卓明救援平台”提供的信息,平台的负责人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北京大学医院的牙科医生郝南业余时间创建的救援信息平台上有遍布全国各地的两千多名志愿者网友。“菲特”台风民间救援群为余姚每一份关切之间划上距离最短的直线。江苏无锡的女孩安琪通过网络会议了解到前方志愿者心理上有安全保障的需求,在与一家保险公司负责人联系后,这家保险公司同意义务为前方一千多名救援志愿者提供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在上海工作的余姚人沈吉利激活了自己所有的社交圈:余姚同学校友群、单身群,来自上海、杭州、宁波,还有余姚的500名志愿者,仅用两天时间,就在上海和余姚之间搭建起了一条从筹集、运送,到接收、发放的完整通道。当关注的眼睛还在北京、昆明、西安、沈阳,关注的念头就已经传送成等待阅读的微信的红点,变成未读邮件的黑色提醒线,变成微博里转发评论,变成手机里收取新信息的滴滴声。

曼纽尔·卡斯特尔(美国南加州大学传播学院教授)网络技术导致沟通出现彻底的转变,每个人可以与谁沟通也有所变化。因此沟通的转变和对网络的需求共同创造了一种新的社会结构。一位身患癌症的单身母亲在弥留之际留下一个遗愿:希望她在淘宝上赖以为生的网店“魔豆宝宝小屋”能够不要因为她的去世而关掉,那是她留给女儿的礼物,一个母亲留给6岁女儿未来生存的保障。周银根(癌症患者周丽红父亲):她疼得受不了,一天要打好几针。2006年4月18日,在目送女儿前往幼儿园后,年轻的妈妈离开了这个世界。于是,新时代创造的童话开始了。杭州、成都、西安,来自全国各地的魔豆妈妈开始续写魔豆传奇。到今天,这个由陌生人打点的网上店铺已经存在了整整8年,从未打烊。在这8年里,那些通过网络聚合、交替、值班义务经验的母亲们,有的正在加入,有的因为种种原因而离开了,但它的队伍从来没有缩小。这是没有特别组织者的8年,这是没有特定主人的8年,这是义务的8年,这是连绵的8年,这是还可以期待无数个8年的8年。8年的岁月过去,荧屏、键盘和光缆,在一个幅员广大的国家的版图上完成了这连绵不绝的接力。

互联网产生了互相感召的力量,将无数同样拥有关怀之情的人结成了强大的自组织力量,是一种充分可持续的力量。人类以一种全新的组织、连接方式化合出无数钻石般的群体行为。

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美国耶鲁大学教授《大连接》作者):群体具备个人所不具备的性质,而究其原因则在于我们组织个体的方式,使得群体由于个体。想一想碳元素,把碳原子以某种方式连接,你将得到铅笔中软而黑的石墨,而如果以另一种方式连接碳原子,则将得到坚硬而清澈的钻石。这种汇聚的善的能量,是新时代赋予整个人类的一份财富。所有的信息都能以我们看不见的面貌,以我们经验不能体验的速度,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时代动力。“我们都有梦想、希望和想象,然而没有人教我们如何做梦,我们只是行动起来。但是如果没有教育,仅凭梦想的这些女孩只能走到这么远。”

1998年,14岁的休.埃文斯在从澳大利亚前往菲律宾的一次旅行中寄宿在马尼拉贫民区家庭。他从此认识到人类出生决定命运带来的不公正。当这个男孩长大成人,他开始创立基金、制定国际扶贫计划,目标是让全球公民在2030年前结束极端贫困。

休·埃文斯(世界扶贫计划项目首席执行官):目前世界上仍然有多达5700万儿童不能获得基础教育。在这个丰裕的时代这是不可接受的。还有每39秒就有一名儿童死亡,而通过简单的免疫就可以防止这样的悲剧发生。在这个繁华盛世,这种情况是不合理的。

埃尔斯萌生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不是他的出身、教育、钱财、智商,而是因为他生在互联网时代。设在澳大利亚的慈善网络平台改变了以往的慈善模式,以积分的形式动员全世界不同肤色、不同语言、有着相同梦想的人们。三年时间遍布澳大利亚、新西兰、英国、美国、加拿大、哥伦比亚、南非、巴基斯坦、印度等世界各地的275000名成员参与到世界扶贫计划,为全球超过4万名极端贫困的青少年提供了教育机会。澳大利亚政府因此决定三年后将全球贫困人口援助金额从64.5亿美元提高到107.5亿美元。

休·埃文斯:我们将强调某些政策和目标,并通过公众运动的力量去影响商业界与政府采取合理的行动。我们的志愿者现在遍布全球,因为人们都想通过其自身组织努力参与各种活动,这确实令人兴奋。因为我们相信这是全球性的运动,全球公民是无疆界的。

在过去的历史上,人类以金字塔的形式把所有人的善意汇聚起来,形成特定的组织实施救助。互联网时代,人们可以以地球为平台、以人类为范围,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获得与过去世界级慈善组织相媲美的道德力量。

西班牙萨瓦德尔只要有共同意愿,无限的碎片就瞬间产生效能,产生让整个人类自我敬仰的力量。人类互相鼓励创造美好人生的念头在互联网时代变得像投下一枚硬币那么简单。“硬币”是一次网络快闪的暗号。在西班牙,一个只有十几万人口的小城,当一个小女孩向街头艺人礼帽中投下一枚硬币后,奇迹发生了。

一百位手持各种乐器的居民从不同方向瞬间围拢过来,创造了一次庄严的精神聚会。在过去的时代,人类一直向往,也创造着激动人心的盛大节日,但那是千年的传统才汇集出的每年一度的狂欢节,那是举世界之力才能呈现的四年一度的奥运会,那是倾国家之力才能组织的5年、10年一次的阅兵式。之所以举世瞩目,是因为需要耗费巨大的组织资源。这个小镇上投下的一枚硬币映射着一个新时代,这一百人的交响是地球村的缩影,这是人类未来精神生活组织的常态形式吗?在工业时代,无论是何种政治制度,每个国家都面临着政府机构人员膨胀、行政层级自我繁育的难题。即便被誉为现代政治发端之地的英伦三岛,也曾产生过极其讽刺的一幕:(镜头字幕:英国电视剧《是大臣》)“我们这个部里现在有多少人呢?”“我们这个部嘛,呃,我们很小……”“小?多小?”“呃~ 不…不知道~”“两千人?三千人?”“呃……大概有两万三千人吧!”“啊?!有两万三千人?!都在我们行政事务部吗?这两万三千人就是为了管理别的行政管理人员吗?!我们做个时间工作统计,看看能去掉谁。”“这统计去年做过,大臣。”“怎么样?”“统计下来我们还要添五百人。”“……”人类社会的公共组织在它自身运行过程中有自身繁育的充沛动力,各个层级不光会追逐层级的独特利益,而且还会膨胀层级本身。英国学者帕金森充分地观察了这一现象,他的表述被学术界命名为“帕金森定律”。

美国联邦政府成立最初只有三个部,每个部当时只有几名雇员。而如今美国联邦政府有15个行政部以及几十个直属机构,约有270万雇员。美国总统在21世纪的国会演讲中依然在表达着莫名其妙和无可奈何:奥巴马(美国现任总统):这是我最喜欢的例子——现在淡水中的三文鱼是由内务部负责管理的,但是如果鱼游进了海水中就要归商务部管。要是这些鱼被熏制好了,事情恐怕就更复杂了。

凯文·凯利(《连线》杂志创始主编《失控》作者):我们在过去采用的全部都是自上而下的管理,但是在那个时代是很有必要的。因为如果信息不流通,自上而下进行沟通是最好的办法。在曾经的漫长岁月,人类社会层层叠叠的社会结构中,大量的信息既在损耗也被扭曲。互联网穿透了社会坚厚的岩层,使所有相邻或相距遥远的层级彼此面对。身份、财富、地域,都不再是传播的权力或枷锁。每个人的传播能量已经穿破层级壁垒,开始顶层和底层的直接交流。

(镜头字幕:纪录电影《竞选之路》片段)

奥巴马2006年底宣布参加总统竞选时,直接面对无数的底层民众。竞选团队利用互联网所有的社交工具展开宣传攻势。社交媒体上的主页、视频网站中的视频、电子邮件的发送、竞选网站的回复,时时扩散着这位竞选人的声音和动态。那些曾经难以捕捉的赞成、反对、犹豫,更成为团队调整策略清晰的依据。互联网调动起来的底层民众的热情和意愿化为创纪录的捐款数字和志愿者规模。网友用千万人的照片组成的奥巴马头像大行其道。女网友制作的《我暗恋上了奥巴马》视频大领风骚。众人用竞选标志设计的百款图案风靡网络,来自网络的创造者们推拥着美国第一位非洲裔总统候选人顺利入主白宫。

梅肯·菲利普斯(前美国白宫新媒体事务总监):这位总统深知技术的力量。人们必须联合行动,令人激动的是,在过去的5到7年多亏了这些技术工具,我们见证了这种合作的爆炸式增长。

宣称让互联网穿透白宫和民众之间的高墙的奥巴马,组建了向总统直接负责的白宫数字战略办公室,任命首席网络官。白宫网站专栏区汇聚的民众询问变由专员答复,网络调查总结出的共同问题向议员们展示,政策实施之前分析民众关心的重点。

梅肯·菲利普斯:知道有人可能不认同你是有好处的,知道这些不认同来自哪里也很好,我们应该如何成为这些对话中的一部分,而不仅仅将内容发布到网站上,而是与人们建立联系,不管他们在哪里。实际上,所有的重要国家在每日涌动着新能量的时代面前,都在被迫或者自愿地采取着新行为。中国有超过五万个gov.cn各级政府网站,各级部门微博拥有亿万粉丝。英国政府明确规定各政府部门都应当在主要社交网站上拥有账号,每天发布2条至10条信息。韩国政府将自己的政务网站命名为“电子政府”,访问者可以通过订阅E-MAIL,以电子方式获取政府发布的各类文件。曼纽尔·卡斯特尔:如今所有庞大和等级明确的体系都在衰退。相反,在水平网络中,人们可以相连、分离、相聚、分散,整个社会和政治组织的形式都在变化。我们曾经谈论过后工业化社会,‘后’意味着我们并不明白。

人类社会一经诞生,就有金字塔一般由层级堆累起来的醒目中心。在互联网时代,金字塔塔顶上的那块石头已经可以轻松地触摸它基座最深处的那一粒岩石。不论在哪一个位置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拥有了新时代的上帝之手。

微信,五亿;新浪微博,五亿;QQ,八亿;脸谱,十二亿——这些惊人不断成长的数字田野里,瞬间崛起的不是数字,而是数字背后的声音和人。

2013年1月1日,公安部颁布新规,闯黄灯要被扣六分。这是超过一亿私车拥有量、超过两亿机动车驾驶人的国度的黄灯。新规实施的早高峰刚过,网络上就开始浪潮般涌出关于黄灯的悲喜剧。那天,带有“黄灯”标签的微博,始终排在热门搜索首位。新浪微博仅1月1日一天,有关黄灯的微博多达近十万条。网友在微博上传的因黄灯急停发生追尾事故有一百多起。网络产生的力量,让这一天有关黄灯的故事成为全中国人共同的话题。

克莱·舍基:因为在互联网出现之前,没有任何媒介能够让任何人在比自己能够聚集的人群更大的范围内发表自己的看法。而现在突然之间,你可以在博客上、维基、微博或者其他任何服务,你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数百人、数千人、甚至数百万人都能看到。这带来的效果就是破坏传统媒体成为唯一一个公开表达观点的媒介。马路上司机们的亲身体验和感知在微博上发散着,在论坛里碰撞着,在微信中流淌着。互联网汇聚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举国上下的注意力,也迅速从街头路口汇聚到国家决策层。

1月6日,新通知下发,对目前违反黄灯信号的以教育警示为主,暂不予以处罚。从新规实施到下发通知修订仅仅相隔5天。

曹国伟(新浪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互联网实际上是把人与人联结在一起了,另外一个是把人与信息联结在一起了。因为这两个连接的话实际上大大提升了信息传播的效率、创造的效率。工业时代通过组织的方式和公约的形式形成公共意志,公约形式就意味着注定有一小部分社会成员被公共意志所忽略。他们捍卫被忽略的权利的组织意志始终存在着。十九世纪末,工人们采用原始的抗议手段和组织方式与强大的资本对抗。随着运动的深入,工人领袖们意识到联合行动的意义,工会组织成立。到20世纪20年代,美国工会会员总数达到500万人,经过近半个世纪的抗争,直到1935年,美国《国家劳工关系法》出台,工会得到了法律认可。劳工才获得了与资方平等对话的权利。不断被忽略的力量组织起来构成了今天的公共组织形态和社会组织形态的有机体,人们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组织常态中。

互联网时代,传统常态的经验和结构已不能容纳互联网组织起来的社会能量,信息传播技术创造了绝对的少数也不能被忽略的可能。每一个声音都面对着世界,每一滴水珠都等同于大海。

伦纳德·克兰罗克(美国南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特聘教授互联网之父):人人有自己的声音,即使你是矮穷挫,委身于地下室,香蕉皮等垃圾盖满地板,你却和那些坐在游泳池里的高富帅有着同样的声音,只要你能上得了网。

艾伦·麦克法兰(英国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名誉教授):你可以说它赋予了个人更多的权力,它给了人们一个发声的机会。许多人,妇女、儿童、老人,之前是没有自己的声音的,现在这么多人,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了。你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权力分散的状况:群体智慧,或者推特,或者资讯,各种形式和种类。所以很多人现在参与到了决策之中。

2008年4月18日,韩国总统李明博签署《恢复进口美国牛肉协议》,出乎整个韩国政界的预料,在年进口额超过四千亿美元的韩国,这笔涉及不足十亿美元的贸易决策,却掀起了韩国政治史上最为迅猛和剧烈的抗议潮。两个月的时间里,先后有近百万民众抗议游行,迫使内阁集体递交辞呈,总统公开向民众道歉。大学二年级女生朴志源意外成为了这场席卷韩国风潮中的明星,因为正是她首先发出的帖子将千家万户拥有同样想法的人们召唤出来。

朴志源(韩国抗议进口美国牛肉事件亲历者):如果真那么担心的话,不如走出去。我的亲身感受是,和我一样的人,偶然之下聚集在一起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并不是我计划好的。在此之前,美国牛肉可能携带疯牛病毒的传言已经在网络流行。在一些追星网站的论坛上,并不具备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一群中学生才是这个发酵和酝酿中的主力。由他们而起在网络上汇聚的反对者签名高达130万人。梦想成为电影导演的朴志源不过是在这堆柴薪前划了一根火柴。互联网不论身份、不看年龄,甚至法律权利也不再是政治生活的边界。这个从中学生的意愿发端的事件在2个月的时间汇聚了整个国家的注意力,裹挟了整个社会,甚至全世界新闻都围绕着它沸腾。

张德镇(韩国首尔大学社会发展和政策研究中心主任):随着互联网的出现,人们开始重新连接,在宽阔的世界里与更多各种各样的人们相连,受其影响就会改变想法,想法改变就会改变行为。

利物·格罗斯曼(美国《时代周刊》首席编辑):普通人成为互联网的渠道,成为自我和重要的历史行动者。

既有的社会建构,包括国家、政府,倾听互联网时代新事物的声音已经为时不短,没有哪一个国家和政府能够绝对地置身事外。了解、容纳、运用、融入,那些相距遥远的每一个你、我、他与组织核心的关系和距离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遥远。那些面貌不曾改变的殿堂、楼阁,或多或少它的内涵都因此不同。不过,新时代介入社会组织的能量过于强大,所有的适应都依然在不适应的过程中。美国纽约2011年7月,占领华尔街和平示威迅速在全球金融中心华尔街卷起,如海啸般刮过美国120个城市和世界4块大陆。蝴蝶翅膀的震动和一场风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不可预测也不可思议。

邓肯·沃兹(《六度分隔》作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后突然一下就出现了抗议和暴力活动这些都是不可预知的。霍米·K·巴巴(美国哈佛大学讲座教授):互联网让那些以前没有发言权的人发声,但是你怎么知道这些声音是仇恨的声音还是协助团结的声音,是敌对的声音还是进步的声音?所以不能简单地由科技联想到价值,这两者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凯文·凯利(《连线》杂志创始主编《失控》作者):我并不认为互联网是什么万灵药或乌托邦,我认为互联网会导致更多前所未有的问题。下个世纪,互联网还会导致更多新问题。

今天,与突发事件相关的信息传播规则以统计学的方式阐释出来。一般突发事件发生后两个小时内网上就会出现文字或视频,6小时后就可能被多家网站转载,24小时左右网上跟帖就会达到高潮。但是人类社会无论怎样的社会制度,从来没有为24小时建立起国家民情应急机制,创造一个匹配新时代的组织能量和平衡协调的反应能力成为重大命题。整个人类因为文明的差异,在基本政治制度的选择上并没有达成共识。但是无论怎样的文化传承,不同民族、不同国家在同一个事物、同一个组织机构面前找到了共同的语言——那就是工业时代催生的现代教育制度。

直到17、18世纪的德国才开始萌发了与工业化组织形式相适应的教育制度,300多个封建邦国割据一方的德国,为了强化统治和军事实力,试图通过教育造就忠诚的臣民和得心应手的士兵。他们把学校管理权由教会转到国家手中。1810年洪堡大学正式开办并得到国王的支持。这是第一所具有现代意义的大学。1837年福禄培尔在德国勃兰登堡招收了一批儿童,成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学龄前儿童教育组织并命名为幼儿园。1871年后,德国的学校教育逐步系统化和国家化,颁布强制教育法令,将6至14岁8年初等教育定为强迫义务教育阶段。散乱无章的几百个诸侯国的德意志在短时间内聚合成一个巨大的工业化机器,直至扫荡西欧。普法战争结束后,德国元帅毛奇将军说,德国的胜利早就在小学教师的讲台上奠定了。历经300多年推行完善,学校教育已经成为人类史上规模最大的有目的、有计划、有组织的活动。全球有六分之一约十亿人口,每天被框定在学校组织中。整个人类几乎建立了同一个教育体系,不仅仅是知识传承的流程,那是规定了几乎每一个人生命节奏的人生流程。教育是人类组织化过程当中最具有自我成就感的一部分,它是人类在精神和物质的双重世界的重要安慰。这个堪称圣洁的金字塔已经开始面对新时代、新能量、新模式的冲击。

在故乡孟加拉国还有上代远亲的美国公民萨尔曼·可汗拥有美国麻省理工和哈佛两所大学的硕士学位。2004年,为了给表弟、表妹辅导数学,他将自己制作的一个教学视频放在了YouTube网站上,没想到一下子竟然拥有了数十万观众。2009年秋天,可汗做了一个决定,把视频教育当成自己的未来事业,辞职成立可汗学院。萨尔曼·可汗(可汗学院创始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的孩子在使用它,蒙古的孤女也在使用。他们用的是同一种资源。结果是我们在三年里拥有了一亿用户。这成了一件很大的事情。当我在杂志里读到这些的时候,我想着,天啊,居然会这样。不过它就是发生了。可汗并没有拥有大笔的遗产和资金,也没有拥有斯坦福大学的土地,但他拥有了一个了不起的手段,就是互联网。因此他创造了人类过去教育史不可向往的一个传奇。如今,可汗学院教学视频已经有五千多个,翻译成了西班牙语、法语、俄语、汉语等十余种语言,覆盖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所有教学科目。曾同在斯坦福大学担任教授的吴恩达和达芙妮.科勒创建的名Coursera的在线教育平台目前已经拥有770万遍布世界各地的注册用户。包括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和中国清华大学在内的全世界一百多家知名高校在这个平台上开设了优质的视频课堂。他们共同的特点是让任何人在任何地点在任何时间都能得到世界一流的教育。

吴恩达(Coursera联合创始人):我认为这些技术的到来为全世界所有人提供了一种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曼纽尔·卡斯特尔(美国南加州大学传播学院教授):大型开放式网络课程让我们可以通过在线交流在一堂课中与二万甚至五万人交流。有人说这是大学的终结,不,这是大学的扩张。所有人都觉得大学就是指哈佛或者伯克利这样的地方。不,大学在不同水平上存在。

罗伯特·卡恩(TCP/IP协议联合发明人互联网之父):未来大学需要有固定的地点吗?看看如今的图书馆——数字图书馆,我们不需要把它搬进各种各样的建筑中,只要有网络就会有图书馆,不论在什么地方。

(镜头字幕: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哈佛大学、杜克大学、布朗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塞维利亚大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耶鲁大学、苏黎世大学、斯坦福大学)曾经孕育了互联网的教育制度,受到网络本身组织能量的冲击,整个世界会变成一个没有边界的学校吗?理论上,一门课程将来在世界上只需要一个老师,一等于无限。地球上每个人都享有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那将是矗立了四千五百年的金字塔能够目睹的这个星球上最动人的一幕。每一个人都可以站在大地上分享这个世界并触摸天空。当人类的精神成长过程被重组与奇观相伴而来的是所有拥有母校的人们,是否都可能产生让我们精神紧张的感念。那个因为远离世俗功利因此总是储存着我们美好回忆的地方,那个因为身在成长中的朦胧,因此似乎总是柔情似水又不由分说地规定了我们生命的节律的地方。那些曾经属于我们每个人的幼儿园里的青梅竹马,属于每个人的小学、中学里的两小无猜,属于每个人大学校园里林荫树下的恋情又将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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