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日记

堂兄三麻子是个屠夫,杀猪的。

每天凌晨四点多,两公婆就起来作业,杀了猪驮往镇上市场。原来骑摩托车,几年前换成皮卡。

二十多年如一日,除了大年初一,或特别大的红白喜事,没有歇过。

我们见过凌晨四点多乡村的静谧吗?春夏秋冬,二十余年,周而复始。

麻子哥收摊也早,每天九点多已回家,中饭后稍事休息。

父亲说,三麻子的肉好像放了糖,同样几个肉摊,他前面围着争抢,其他屠夫提刀等客。巧就是巧。

我一直认为屠夫不易。一头猪,除了毛和粪,都要售完,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麻子哥有一批固定的单位可供货,平时人情搭往也广,下手切肉讲究分寸,是以大家都喜去他摊子。

麻子哥以前中午休息后,必到村口杂货店打场牌。杀猪的,算路精,一根猪毛都烂熟于心。村里能人也多,自付精于此道的,会于此较量。但打来打去,麻子哥牌技公认第一,闻名村内外。

有一天,麻子哥突然不去打牌,再也不去,他爱上钓鱼。每日午后,独自垂钓浊江古桥边。

我在村里工作时,担任河长巡河,偶尔蹲一旁看他钓鱼。

麻子哥会问我一些典故。他小学未毕业,喜讲古,平时爱看历史剧。我择喜闻乐见的,讲给他听。

麻子哥擅总结,他说看历史,听故事,就像他杀猪。看似一头猪,实是一块肉,如何下刀分解,讲究先后顺序。无难事,肯分解。

我说有一个故事就是你讲的道理,庖丁解牛。杀牛的这个人,十九年不换刀,刃口还是新的。他的脑中,牛是一部精密零件组成,行刀于零配件之间的间隙,游刃有余。而且不是用眼晴看,闭眼也行,完全是精神在感应。别人说他技术好,他说不止于技术,更进一步,是顺应自然之道。

麻子哥听完,弃杆而立,亦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静立神往。

我发现,一个用心的匠人,都是如此境界。

麻子哥排行三,故名三麻子。他父亲酿子(方言:好大喜功),母亲筛子(方言:喜窜门赶集),哥哥哑子(脑膜炎后遗症),姐姐癫妈子(方言:嬉笑怒骂)。

三麻子是顶梁柱。

哑子哥夫妇都是残疾人,须人照应,育有一女。女大招婿,婿病逝,留两个幼儿。

麻子哥,操杀猪刀,担负自家,赡养老人,照顾哥嫂,抚养下一代。

家族有事,都是由他牵头。兴建宗祠、组里修路、排除纠纷。

古人言,仗义多是屠狗辈。如是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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