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

作者： 寒蕖穎

我离家已有一年余了，有关母亲的记忆最清楚的是每次她送我离开的眼神。那天下午，我要离家回学校，母亲握着手中整齐的零钱，一块、十块、二十、五十、一百的往外抽给我。那时我家正经济受损，祸不单行。我从学校回来见到母亲的那一刻，白发密网布满了母亲的头，皱纹细条明晰可见，我都不敢相信我面前的这个女人，难是不是七旬老人吗？但事实上，我母亲那时不过四十五岁!

        回家后我家的店铺换了地址也换了模样，可不料收益大不如从前，家中的光景很是惨淡，且多半是供养我和妹妹的学费和日常支出。弄到如此境地，全都归咎“钱”这一万恶之源。母亲为店铺忙前忙后，一不小心染上了抑郁，随时在哭笑，仇恨，愧疚之间随意切换，整宿整宿睡不着不说，差一点还弄出了人命。

        那段黑暗的日子我永远不想在提及。当我接过母亲拿给我的钱时，我笑脸盈盈的在心里说:“谢谢妈妈，么么哒。”但僵硬的嘴在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我看着手里的钱，正不紧不慢的数着有多少时，二百三十块的总和，急忙开口道:“妈。”还未等我全句说完，母亲眼里泪光闪闪，使双唇向下，面色凝重。急问母亲:“妈妈，你怎么啦？”

        母亲凝滞，只是呆呆的看着我。我却一点不知母亲这泪是为了我。“你回去要好好的，饭要按时吃，别为了给我们省钱你饿着肚子。不够了你就跟你爸爸说，让他在微信上转钱给你。”我苦笑着说:“我知道的，像我这样的，怎么可能亏待自己的肚子呀！你别哭了。”

        到离别时，母亲因着要照看店铺，本已说定不送我，让我自己打车过去。但她终究还是不舍，怕路上出什么意外。其实我已年满十八岁，也在这巴掌大的镇上生活了十八年，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安全达到。母亲的担忧自是多虑了些。可她还是思量了一会儿，终究决定自己送我去。我连着劝说好几次她不用送，她只默默的提上了行李走在我的前面。

        我们走在拥挤的大街上，母亲快步前进一直不语，跟在她身后的我，却有一种强烈的安全感袭来，以暖暖的温度包裹着我。到了车站，我刚要去买票时，母亲早已到达了售票窗口。她把票递给了我，又从包里掏出零钱说:“在拿点去坐公交。”

      “我这里够了的，不要了。”

      “叫你拿着就拿着。”

        母亲双眼鼓起，瞪着我将零碎三十多块捏在我手里。送我上车时，又嘱我在路上须把东西放好，也放机灵点，车上小偷多。夜里不要乱出门，女孩要好好保护自己。我点点头后，就上了车。

          上车后，我立即找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匆忙把行李先放置一旁，拉开车窗和站在车外的母亲说:“妈，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母亲就站在哪里，眼里嘴里都冲我笑着，只是眼里不知何时让泪水涌了进来，只是一直一直都没去冲刷那沟壑般的脸颊。

        车缓缓的开动了，我看着母亲还是依旧笑着站在那里，我探头出去:“妈，我走啦，你回去吧。”母亲点点头，右手自然的向上抬起，左右挥动着，仿佛是在对我说:“我的儿啊，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就全靠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我也终于消失在了母亲的视线里，我想母亲的泪可能也随之决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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