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记事 阿得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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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阿得死了,死在了正月十五之前。
这时候人们正在家过年,没出月半之前,村上办事的人家太多了,结婚的,酬客的,做十岁生日的等等。碰上双日子,村人常为去谁家不去谁家而犯难,常常是中午在这一家吃酒,晚上到另一家吃酒方能解决。谁也没有注意光棍阿得的去向。
是另一个光棍阿水发现阿得死的,死在了村圩田的一条水沟里,尸体已膨胀得很大,漂浮在沟中间。
那么多人不注意阿得,只有阿水注意他。春节期间,阿水找阿得玩,找不到阿得,阿水疑惑地朝阿得经常走的小路上找去,这一找,就把阿得找到了。
阿得的家下人将阿得的尸体捞了上来,送到殡仪馆火化了。村人将阿得的骨灰埋在了他自己的责任田里。
阿得是个很“直价”的光棍,村人这样评论他。
阿得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个老婆,老婆的名字叫阿芳。阿芳跟阿得生活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也没生个一男半女,阿芳就离开了阿得。之后的许多年,他们也能经常见上面,但他们没有复合。
阿得年轻时候有点穷讲究,也爱干净,常常用水把小分头抹得光亮光亮的,喜欢吹个口哨,讲些俏皮话和顺口溜。就凭他这些,阿芳怎么离开了他?不得而知。
在大集体那会,阿得作为男人,却常被队长分配干女人的活,整天跟在一群叽叽喳喳的老娘们后面,阿得那个气呀,在被后队长不知被他骂了多少回。
实行责任田后,阿得过了几年悠哉的日子。
最初的几年,人们还是一个劲地在土里掏金,互相攀比着怎样把庄稼种得更好。
阿得一个人,分得那一亩三分地,活儿很轻松地做完了。之后阿得便东处走走,西处逛逛,嘲笑那些拖儿带女分了很多田活儿总是干不完的人家。
阿得也有家下,家下也有因家口重农活多的,想要阿得搭一把手,帮一些忙,那真的很难。那时阿得常挂在嘴上的一句口头禅是:家的和尚不念家的经。
随着人们对土地热情的褪减,加之各种负担的加重,人们对在土里掏金已渐渐失去了信心。随后的几年,各地的抛荒田现象不断出现。
阿得在这个时候也随着形势丢弃了责任田跑到集镇上帮人磨豆腐去了。虽说磨豆腐的活比做责任田的活重,但此时阿得正值壮年,满不在乎的。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当阿得六十多岁的时候,人家也不敢再要阿得磨豆腐了。
此时的阿得,回到了村上,责任田里的荒草已长了一人多深,想要翻耕已不可能。田不能做,帮人干活已没人敢要。此时的阿得,可怎么活啊!
阿得蹒跚地走在村上,蹒跚地找到村干部。倒也顺利地办了个五保户,但五保户拿的那些钱根本不够阿得的生活费用。到了没钱的时候,阿得就往村部去,有时候也能讨个十块二十块的。村干部想把阿得送到养老院去,但阿得一看养老院里的那些七老八十的,死活都不肯去。
更多的时候,阿得饿了就在人家门口磨蹭。人家不叫他,他从来不跨进人家的门里,也不开口向人家要吃的。这时候他的家下人家就经常把他喊到家里吃上一顿。此时的阿得再也不提家的和尚不念家的经这句话了。
阿得的“直价”还在于,即使他饿得咽口水,也从来不偷人拿人的东西。有时候人家菜园里的瓜果蔬菜,村人随便摘上一两个稀松平常,但阿得却从来没有做过。从这一点上讲,村上真正嫌弃阿得的人还是少的,更多的是同情他,可怜他。
阿得应该是在年前去外甥家回来的路上淹死在水沟里的。每到年关时候,阿得总要到外甥那里去一趟,拿一些过年费回来。或许是年前的温度偏高,阿得在回来时走累了坐在沟埂上不小心栽在水沟里了。那是一条小路,平时就没什么人走,更何况是在年下。要不是惺惺相惜的阿水来找他,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这正应了他的老母亲生前所预言的那样:阿得是个“歪庙拐子,路倒路埋”的人。
阿得的死,村上人唏嘘不已,都说阿得的这种死法是他的福气。试想,一个身无分文的老光棍,一旦生病着床,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才真叫人难受。
阿得死后,村人就把他骨灰埋在了他的责任田里,那块田后来也就成了村人的公墓地,因为村上原先的公墓地还在十几里外的山岗上,上坟祭祀太不方便了。
这是阿得没有想到的,生前什么也没有留下,死后的责任田却成了公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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