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偶然和必然

        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生命的偶然性是在小学的时候。某天,母亲说起她曾是个早产儿,出生好几天还不能睁开眼睛,外公外婆担心母亲养不大。恰好遇上水灾,于是有人建议外公把母亲放在木盆上随水流飘走,听天由命。在外婆的强烈反对下,母亲才得以留下来。母亲开玩笑说,如果她当时真的被放到木盆上随水飘走,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她的两个儿子现在就更不知道在哪里了。

        我当时很震撼,暗想,如果不是外婆的坚持,我还存在吗?我继而想到,如果我的父母乃至祖先们的生活有一些不同,我还存在吗?我的存在只是纯属偶然?多年以后,我有所感悟,既然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是纯属偶然的。我是一个有思想、有喜怒哀乐的人,怎会甘心承认自己是纯属偶然的存在?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因素就是历史,历史无疑是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统一。我不降生在这里,也会降生在别处,虽然,很难想象一个出生于不同的环境、有着不同的记忆及情感的人会是我。

        庄子曾探讨人的各种情感和自我的关系,他说:“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这段话大意是说:没有它们(种种情感)就不能确定“我”,没有“我”它们又无从显现。我和它们是近似的,然而不知道这一切是受什么力量的驱使。仿佛在冥冥中有一个主宰,却又寻不到它的征兆。可以从它的作用上得到信验;不能看见它的形体,因为它是没有具体形态的真正存在。

        庄子提出了一个难题,“先有‘我’还是先有‘情感’”。但无论如何,“我”是存在的,但“我”往往会迷惑于情感之中,所以“我”的背后必定还有个主宰。庄子的观点让我想到佛教关于“我”的看法。

        佛教有轮回却没有灵魂一说,而是认为,生命流转的载体是一种神识——阿赖耶识。神识不是主体,而只是整个大生命流转的一部分。现世的生命,是因缘际会的结果,这样一来,就避免了“灵魂存在,人什么越来越多”的问题,因为无论多少个人、多少神识,都包含在整个大生命的流转中。人越来越多,是大生命流转的作用;所有生命体不复存在,也是这个大生命流转的作用。对于个人来说,因缘结束,生命也就结束了。不过,结束了的生命的神识会被另一个生命体承载,这就是轮回。

        神识不等于灵魂、不是“我”,大概就是因为没有生命体的种种情感,“我”无从确定吧。破除“我执”,不就是超脱种种情感?换句话说,我死亡后,神识还继续存在,但它不是我。肉体有生老病死,受物质规律决定,神识则随“主宰”流转。

        无我,无论是庄子还是佛教讲的,都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不过,我认为这只是就生命的偶然性讲的。就生命的必然性而言,我既然存在于世界上,就总要做成一些事情甚至有一定的使命。因此,我不求无我,也不追逐外物,能够“有无之间”——执着去做成一些事情同时把自己看轻一点,也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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