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拾起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的盒子。细数着众多的往事,均被流逝的岁月雕刻的更加珍贵难忘。现在回想起来,儿时最渴盼到来的季节不是鸟语花香的春天,不是麦香蝉鸣的夏天,也不是硕果累累的秋季,而是朔风呼啸,银装素裹的严冬。我喜爱冬,爱它的独一无二。
每当门前的那条小河被冰封时,河滩上从早到晚都可以看到玩伴们的身影。那时候,同伴们脚上穿的都是布底鞋,年龄小的伙伴,若没有滑冰道具,玩够回去时,鞋底早已湿透。
同伴当中我算是幸福的,因为我有“冰板”,它是我用两根被处理过的木条,三四块宽十几厘米、厚两厘米左右、一尺多长的短木板,两根马簧外加若干铁钉制作而成。看上去虽然不怎么平整,但那绝对是我的最爱,毕竟是自己花了一下午时间才做好的。第二天一早,我洋洋自得的坐在冰板上面,被那些赤手空拳的玩伴推着前行。当我看到并排的玩伴手中的冰锥时,多少有些失落。当天晚上,费了好大劲,才搞到了两根一尺左右的短木棒,棒头上分别给钉上了两头磨尖了的大号钢钉,心里暗自得意,这下设备齐全了。 还依稀记得滑冰时你追我赶的情景,每当冰滩上那些笑声凝固时,那是最令人忐忑不安的时刻,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里面汗透了,外面冰水湿透了。此时的我们,手脚麻木,脸感觉疼痛无比,还得忍受不时的哆嗦。当然,此时玩伴们最在意的不是冰冷,而是拖着僵硬的双腿,还得硬着头皮原路返回。虽然为此挨了不少训斥,可玩的时候,结果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童年的记忆中,门前的那条小路是我儿时的捷径,虽听了父母不少口头警告,可我还是一如既往的选择它。不为别的,就为它的近、它的险。
夏日里,最有趣的莫过于放牧时的景象。吴起多山地,每逢雨后,会出现滑坡现象。见此情景,应是同伴最爱。一行五六人,赶着十多头牛、骡、驴,进入沟里。沟掌到沟口不到二里路,沟口有专人把守,其余玩伴则从土坡上下来来回回......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晚饭那段时间却过得很慢,灰头土脸的我们被大人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回想过往,上山劳动是我最不情愿面对的事情。春季挖蒿头子、野菜,夏季收豌豆、麦子,秋季收获糜子、谷子、荞麦、挖土豆......粮食作物,收割后还得打场。打场结束,将粮食颗粒装袋后需往库房搬运。搬运当中不少地方都离不开人力,双肩负重后那种绞痛的感觉至今难忘。
一年到头的辛苦劳作,秋忙过后,终于可以休养生息了。冬日里,庄户人家乐得清闲。
这个季节,如果落些雪,那是再美妙不过的事了。在老家的大院子里,虽然没有闰土家乡鸟雀的种类多,套套麻雀小伙伴们也乐此不疲。年前回老家时,那只曾经套麻雀用过的筛子还在土窑的炕上,只是尘封已久,看上去愈发显得老旧破烂。无痕岁月冲淡了曾经的记忆,但若回想仍依稀可辨。
一年里所有的苦,只有在大年夜里才会忘得一干二净。对于小伙伴们来说,最渴盼的节日莫过于过年。就因为那身新衣服,那双新布鞋,那几串鞭炮,那些平日里不敢奢望的美食。整个腊月,庄户人家几乎都是在为过年做准备。奶奶家前院尽头的那扇磨依旧严阵以待,只是很久没派上用场而已。
说起磨,九零后的孩子脑海中不会有什么印象,它是民间的一种古老而又传奇的生产用具。石质,磨有大小相等、厚度相近的上下两扇,每扇厚约二十厘米,磨面上有杯口大小的圆孔。儿时的我们对于这磨来说,最感兴趣的莫过于从磨缝里流出的豆水。将泡好的豆子从圆孔中放入,加入适量的水,套上牲畜(一般为驴骡)围着磨转圈,只见豆水从磨缝间缓缓流出,这些程序都是为做豆腐做准备。往往从早上开始,天黑后豆腐才能出锅。
所有的年茶饭,压粉是最麻烦的。小时候村子里没有粉碎洋芋的机子,乡亲们只能将数百斤洋芋用手推架子车运到镇上,在镇子南头的磨坊里,将一车土豆打磨成糊状,盛放在大容器里(一般是缸或老盆),加水后反复搅拌,然后倒掉上面呈红色的杂质,直到颜色变白,最后剩下的就是做粉的原材料。第二天,将容器里的水倒掉,底部的白色晶体挖出,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碾成粉末状,装入袋子里备用。做粉当天,得在院子里支起个架子,架子中间置根木椽,椽上缠上塑料布。架子的旁边放个大老盆,盛上多半盆水,刚出锅的粉都得冷水里掏一下,然后捞出搭在椽上晾干。这样做主要是因为若做好的粉太多的话,一下子吃不完,干粉可以保存的更久一些。
老百姓自己的美味要数麻花了。面和好后,还得让发酵,发酵后反复揉搓成块,用刀切成条状,再切至壶塞大小的剂子。一般家庭也做个十多斤,千万别小看这十来斤,一做得一天忙。这些细活都是大人们的事,那时的我还凑不上手。一天到晚,家里油烟的气味让你没半点食欲,当夜幕降临时,多数家庭晚餐的选择是炝盆粉汤喝。
家乡的镇子上,年前的最后一个集被固定在腊月二十三。老百姓除了自备年货外,部分还得从集市上买。不少人在那天都是赶着毛驴驮着杂粮卖给粮贩,手里攥着那几十块,很快就换成了对联、门神、墙画、香表、鞭炮之类的必需品。事办结束后,即使时日尚早,也没几个人贪恋集市的热闹,大都拉着毛驴,哼着小曲走在返家的途中。
年前的一切准备到此已基本就绪,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腊月二十三一过,就该收拾家里喂养的那头大肥猪了,只待好天气。这绝对算得上是农家腊月里最大的家务事了。不像如今,那时候老百姓宰杀的猪肉很少有专门卖的,多数人家宁愿将肉借出去,来年自己不喂猪时,让别人还肉。孩子们在自家杀猪的这一天里算得上是最快乐的了。那时候的槽头肉米饭,想想都觉得馋。除此之外,院子外面的那片空地上散落的那些猪毛,大人们把它作为礼物赏赐给我们。别看那脏兮兮的毛,我们从没嫌弃过,因为收拾好了,一般能卖个三五元。那时候,这三五元可是个大数目,能买好多东西,自然乐的合不拢嘴,欣然接受了。
俗话说“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举行过祭灶后,便正式地开始做迎接过年的准备。扫尘就是年终大扫除,南方叫“掸尘”,咱们北方称“扫房”或“扫窑”。在春节前扫尘,是华夏民族素有的传统习惯。扫尘之日,全家上下齐动手,用心打扫房屋、庭院,擦洗锅碗、拆洗被褥,干干净净迎接新年。其实,这也是人们借助"尘"与"陈"的谐音表达除陈、除旧的美好意愿。
过了腊月二十七,庄前院后的鞭炮声便渐渐热闹起来。年谣云:“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或“二十八,把面发”。临近年关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做些馒头、包子之类的年茶饭,一般都是蒸好几锅,一个腊月加上一个正月也很难吃得完。包子一般好处理,年过了也就吃的差不多了,馒头放时间长了可不好,天一暖要发霉的。因此,好多家庭院子旁边的树上都会挂个袋子,袋子里便是切成片的馒头。记得上小学的时候,那可是我引以为自豪的干粮,因为不少同学吃的可是燕麦炒面。所谓贴花花,就是张贴春联、年画、窗花等各种春节张贴之物,以示喜庆之意。
说起贴春联,这一习俗最早源于古代的“桃符”。古人以桃木为辟邪之木,《典术》曰:“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到了五代时,后蜀君主孟昶雅好文学,他每年都命人题写桃符,成为后世春联之滥觞,而题写于桃符上的“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便成为有记载的中国历史上第一副春联”。后来,随着造纸术的问世,才出现了以红纸代替桃木的张贴春联的习俗。
年画是中国的一种古老的民间艺术,主要反映人民大众的风俗和信仰,寄托着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春节挂贴年画在城乡很普遍,浓墨重彩的年画给千家万户增添了兴旺欢乐的喜庆气氛。这些民俗在喜庆之余还具有祈福、装点居所的功能。和春联一样,年画起源于“门神”。 随着木板印刷术的兴起,年画的内容已不仅限于门神之类单调的主题,变得丰富多彩,在一些年画作坊中产生了《福禄寿三星图》《天官赐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迎春接福》等精典的彩色年画,在当时满足了人们对喜庆祈年的美好愿望。
乡村的大年夜,比起平时是最热闹的了。爆竹声,孩子们的吵闹声,大人们的嬉笑声不绝于耳。据长辈们说这一晚要熬年,即所谓的“守岁”,不能睡太早。我等深信不疑,等天快亮时,村子里反倒安静了。
正月初一早上,全家人上奶奶门拜年,十点左右欢笑声中拜年结束。此时,流行于村里多年的“出行”仪式开始了。男女老幼跟着各自的户主,端上香案,牵着自家的牲畜,多为马、骡、驴,来到村口前面的那块大台地。每户的户主将各自盘子里的祭品暂时先放在土地上,燃上香表,双膝跪地祈祷后,放炮“出行”。此时,所有牵牲畜的人们将其缰绳解开,赶到面前的那块空地上任其驰骋。紧接着,炮竹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当此起彼伏的炮声逐渐稀疏时,妇女们开始在附近动手折一些草木的干枝,美其名曰“摇钱树”,据说可以带来好运。玩伴们手里的鞭炮渐渐的少了,大炮声也戛然而止。在炮声落下那刻,大人、小孩开始陆续往回走了。这一天,那些牲畜是完全自由的,只待天黑时,才会被圈起来。回去后,大人们串门拉话,不管到哪家,主人都会摆出自家的年茶饭招待客人。孩子们将捡到的缺捻子炮,剥去炮衣,把火药集中起来引燃,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随着渐渐远去的炮声,年味变得越来越淡了。弹指一挥三十余载,是没了童真,还是由于成家立业导致压力变大。无论怎么苦苦追寻,童年时过年的那种感觉怎么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