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日的黄昏,太阳喝醉了,躲到云头山后面找周公了,热炙的剑芒也消散了许多,凉快的烟雾漫了出来。
莫芷盈边哼着歌,边收拾碗筷,也不知她在快乐个啥。
其实,水笼头哗哗的流水声远比她的歌声好听,她的声音简直是噪音,又沙又哑,完全没个女人娇语欲滴的婉转歌喉。尽管如此,天生五音不全的她,却偏偏和自己的嗓音叫板,就唱就唱,管得着么。
家里人都习惯了她沙哑的嗓音,如果不想听,就拿耳机塞住耳朵,管她怎么吼,也听不见。可家里也没啥人,多数情况下,仅她一个闲人,因她的职业是全职太太。
全职太太,说白了,就是老公的免费佣人,孩子的免费保母,家庭中任人宰割的老黄牛。
有时,她也想去找一份工作,可是她从学校一毕业,还未好好想想怎样规划自己的人生蓝图,还未踏入到社会的大红毯上,便经人介绍认识了老公甄物源。
那时十九岁的她,情窦初开,再加上未染尘气,傻乎乎的,和甄物源一来二去认识了两年多,后来甄家就催婚。就是甄物源年长她几岁,若不结亲,耽误大了,且人言可畏,总不太好吧。
对于小地方的人,大多数人思想守旧。男女交往久了,不谈婚论嫁,仿佛是一件很荒唐的事,若不结婚,光风言风语就能把人淹死几回。
就这样,莫芷盈稀里糊涂地和甄物源结了婚。
说稀里糊涂吧,是莫芷盈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嫁一个什么的人,因那时候莫芷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她迷茫,思考着自己的人生,难道父母生我养我,让我上学让我读书,就是为了嫁个人么。女人没有理想,没有追求么?难道嫁人,和一个男人结婚,到另一户陌生人家生活,就是女人的宿命么?
莫芷盈的脑子里有着数不清的疑问,没有人帮她解答,只好憋在心里,积成一块硬邦邦的大石头。
眼看着,结婚日子到了,她却不想结婚,想逃婚,因她不确定是否幸福。她对甄物源真的是了解不太深,她害怕,她恐惧,万一婚姻不幸福,她这一生不是就毁了么?在她的意识里忽然感觉“婚姻就是一场单程的冒险旅程,在旅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杀死。”,就像《东方快车谋杀案》一样,令人恐惧。
莫芷盈心中的大石头,心中无法诉求出来的想法,紧紧地禁锢着她,倍受煎熬,这使她看起来有些忧伤。别人都以为她是不愿离开父母才难过,其实她是在为自己未知的命运而担忧。
结婚那天是年末,下了大雪,漫天的雪花在飘落,在飞舞,仿佛喜迎瑞雪兆丰年,而莫芷盈也在悄悄地哭,别人以为是哭嫁,只有她晓得自己的心思。
光阴一晃,很多年过去了,而她将近中年了,想牢牢地抓紧年轻的尾巴,可怎么也抓不紧。
“越简单越幸福,心像开满花的树,努力的深爱过就不苦,越简单越幸福,心像开满花的树,大雨中期待着有彩虹......”,莫芷盈哼着王筝的歌《越单纯越幸福》,跑着调地乱哼着,歌词中的“单纯”都被她改动成“简单”,还乐不此彼地自娱自乐。
她认为世上哪有一直单纯的人呢,太单纯的人一定是白痴傻子,只有想一直过着简简单单的人。
什么是简单呢?对于莫芷盈来说,此生有个夫善子孝幸福简单的和睦家庭,不在乎是粗衣粝食,不在乎有没有钱,只要她能在她的婚姻中,能一直开心地笑着,就算她做家务再累,也不觉得累,因生活是甜的。
大概,这世上有无数个类似于莫芷盈的人,和她的想法一样,平凡人的生活,简简单单,住一庭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和和美美地岁月静好。
这样的生活,应是每个人心中憧憬的伊甸园或世外桃源式的理想生活。可理想总归理想,太丰满,期望值过高,失望值就越大。现实呢,总是太骨感,犹如吃剩下的鱼骨头,时不时地扎了嘴巴,血淋淋地流出来,让人痛而不能言。
擦完桌子,又整理好客厅,做完应做完的寻常家务,觉得稍微有些疲倦,莫芷盈便拿了一本闲书,往沙发上半倚半躺地靠着,手里装模作样拿了一本书,不知她是想好好歇歇脚,还是想看书。
哈,女人的心思,海底针,摸不着,也甭摸。
她低着头翻着雪小禅写的书,翻到了第一页上面写着"冒险爱上一个人,轻的是如同感冒一场,重的就是一场灾难。只是这一生,不冒险一次,不犯傻一次,一辈子总是不动声色,即使落得寿终正寝、安居乐业,又有什么意思?″
她读了一遍,若有所思,就又了一遍,然后就愣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飘起来,不知飘到哪座山,哪块海,只任神思飘流。
神思正在飘流着,电话响了,把她从梦幻中拽了回来。一看是王雨薇来的电话,连忙接电话。
王雨薇问莫芷盈,你在哪儿呀?
莫芷盈带着嘶哑的嗓音,回应她说,在家呢。
因一下午未喝水,只乱哼了哼歌,嗓子就哑了,这嗓音对莫芷盈来说,真的是无治了,没门啊。
王雨薇听着莫芷盈嘶哑的声音,急切地问,怎么了?
莫芷盈用力“吭、吭″清了清两声嗓子,声音竟恢复了原音,敞亮开来,回应她说,大概是没喝水的原故。又问了她,在哪儿啊?
王雨薇说,在你家附近买东西吃。
莫芷盈回她,哦,要不,来家里坐坐嘛,喝些茶。
哈哈,不想上你家的楼。她笑说。
莫芷盈似乎央求着她,来吧,给你泡壶好茶。
她经不住莫芷盈的软磨,就答应了,来莫芷盈这儿坐坐。
放下电话,莫芷盈立刻又收拾了一下,洗了两大串绿油油亮晶晶的葡萄盛上盘,像一颗颗绿玛瑙,在桌上熠熠发光。
然后,又烧了开水,冲了定福鼎白茶白牡丹,等王雨薇来。
王雨薇谁呢?
王雨薇是莫芷盈的发小兼好姐妹,关系比新姐妹还亲。
不管是王雨薇有啥事,只要一张开口,莫芷盈立马变身成王雨薇的死党兼智囊团。同样,只要莫芷盈有事情,王雨薇就成了莫芷盈的坚强后盾。
在这个薄凉且深情的世界里,一个人若没有个好铁哥们或闺蜜死党,哪才可悲,是孤家寡人,是真正的寂寞呀。
没过几分,听见楼梯上蹬蹬的脚步,知王雨薇来了,莫芷盈开门迎她。
一进门,王雨薇上气不接下气,便嚷道渴死了,快拿茶了。
莫芷盈连忙走到桌子旁递给她茶水。
王雨薇连连喝了三大杯茶,莫芷盈笑她,不是牛饮啦,倒是象饮啦。
哼,你才是大象呢。哈哈,敢情你是牛屎苏东坡故事中形象代言人么。王雨薇边放茶杯,边反唇相笑打趣莫芷盈。
滚蛋啦,人家给你冲茶喝,你偏扯上牛屎和苏东坡。这跟牛屎有啥事,跟苏东坡又有啥关系呢,就你半瓶子墨水响叮噹,就知道欺负我没文化的汉盲人。莫芷盈假装不高兴的样子,其实心里偷着乐呢,因王雨薇一来,她觉得她就是一个小女人,不是女汉子。
哈哈,你不记得苏东坡和佛印的趣事么。相由心生嘛,物以类聚嘛,嘻嘻,你说是不是嘛。王雨薇挑逗着一条远山眉,哈哈大声笑着。
好呀,你这死丫头,拐着弯骂人哩,看我怎么收拾你。莫芷盈边说,边抄起身旁的靠背,就打过去。
哎呀,不敢啦,不敢啦,谁让你先说我是象饮来着,如今反弹到自己身上,倒先怪起人来,嘿嘿,不嫌臊啊,快住手,咱俩谁也不说谁啦,要不然,你老公回来,撞见咱俩干嘛哩。王雨薇用手挡着,口里还嚷着。
莫芷盈听见王雨薇的喊声里有“甄物源”三字,如同泄了皮球,就提不起神来。幽幽地说道,算了,我俩还是别胡闹了,要是被那个鬼脸青撞到,就没意思啦。
这么热的天,你也不出门凉快凉快呀。一个人闷到房子里热不热,莫非要捂酱豆,发霉呀。瞧,你一身酱气冲天,呵呵,臭死啦。王雨薇整理着散乱的头发,边用手做扇风状,边讲道。
我嘛,心静自然凉,没觉得有多么热。莫芷盈一时低落的心情还未收回来,边说话,边走向大窗户,拉开窗帘,凉风顺势而入。哦,这窗帘没有拉开呢,你看拉开了,多凉快呀。
……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