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太平镇上任之时,赵方第一眼见到林保,便知这辅佐过三任县令的师爷不简单。特别是他的前任严旭,还因破获了奇案连升两级。后又听说了这林保就是本地人,便更加地倚重了。想着有朝一日也能破获奇案,超越前任来个连升三级。这不,想什么来什么,不到一月案子便找上了门。
于是鸣冤鼓响,断案升堂。
“威~武~”
便见堂下跪着一矮汉,长得贼眉鼠眼。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人王老五,东街卖豆腐花的。”
“所告何事?”
“小人,小人要状告西街朱府的三少爷,朱才。”
“所告何事?”
“他,他昨夜趁黑进入了小人的家里,竟,竟然强强了,小人的老婆。”
赵县令眉头一皱,看着眼前贼眉鼠眼的王老五,讶异于那朱大少的口味竟如此奇特。林师爷恰时道:“老爷,您别看这王老五长得这般模样,他那老婆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衙役们原本还顾及着新任县太爷憋着,闻言瞬间笑出了声。
赵县令瞪大了双眼又问道:“那那个朱才呢?”
林师爷恰到好处地道:“貌、比、潘安。”
赵县令不觉又瞪大了原本已瞪大了的双眼。
“王老五,你若是诬告。依律可要判处八十打板外加坐牢一年的,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
王老五急道:“那朱才昨晚逃跑之时慌乱留下的长袍便是证据。”说着便拿出了一件青绿色绣着花鸟图案的长袍,又道:“昨天早上他正是穿着这件长袍在街上乱逛。街上的人都可以证明。青天大老爷啊,您一定要为小人作主啊!把那朱才绳之以法,还小人一个公道。青天大老爷啊,您一定要为小人作主啊!”
虽然这赵县令实在无法相信,但既然有人告了自然便要处理了。而且他也想亲眼看看那两人相貌,是否真如师爷所言。随即惊堂木一拍,众衙役这才重肃了面孔,立正站好。
“带王……”
“王秦氏。”师爷道。
赵方继续道:“带王秦氏,朱才到堂。”
“是。”衙差们随领牌行动。
也就喝了半盏茶的功夫,王秦氏先到,畏畏缩缩地躲在了王老五的旁边,低着头。随后朱才也到了,从容地站在了一旁。
只见那王秦氏穿着一身蓝底白花,颇为窈窕。挽着发髻,举止端庄。如何是师爷他们说的那般不堪。“王秦氏抬起头来。”
王秦氏随缓缓抬起了头,这不瞧不要紧,一瞧可把赵县令吓得直接蹦了起来。竟见她蛤蟆眼,蒜头鼻,左边脸上还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再看那朱才,玉树临风,浓眉大眼,白面红唇,简直一表人才。说是貌比潘安竟丝毫也不夸张。而且还是个举人。虽出身富家,却谦卑有礼毫无张扬做作之姿。一个赛潘安,一个赛母猪如何也不会让人想到一块去啊。
“朱才,王老五状告你昨夜潜入他家,侵犯了其妻王秦氏。可有此事?”
朱才一愣,十分震惊道:“学生昨夜一整晚都在张兄家,与其喝酒作诗,如何去到他家?更何况……”
“何况什么?”
朱才有些不好意思道:“更何况她这副模样。那日学生买豆腐花时,这王秦氏便说要多送学生一碗,学生躲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去她家?”
王秦氏忙道:“民妇只是见他是个读书人,有所敬重,这才说要多送一碗的。”
朱才尴尬一笑,便不多做解释了。但这一笑却颇意味深长。想来肯定并非多送一碗豆腐花那般简单,再瞧那王秦氏脸上泛红,颇为心虚地看着王老五的模样,便更加让人怀疑了。
“王秦氏你将案发经过说来。”
“是,大老爷。”王秦氏说着面露难色,想了片刻才开口。“昨晚三更,民妇醒来起夜后要回房,忽然一人从背后抱住了民妇。民妇吓了一跳就想喊,可那人随就将民妇给打晕了。直到民妇相公来唤,民妇这才醒了过来。”
“这么说你没有看清那人的脸?”
“没有。但那件衣服民妇却是不会认错的。”
朱才也不急,等到赵县令转而问他,这才先鞠了一躬回道:“大人,方才学生已经说过,昨夜学生一整晚都在张兄家,与其喝酒作诗。大人可派人去请张兄过来对质。至于那件长袍确为学生所有,但学生已将他送给了张兄。只是今早醒来张兄便找不到了,许是夜里有贼入了张兄家,被偷了。”
“你说你今早醒来便不见了这件长袍?”
“是的大人。”
赵县令便想,许是有人盗衣作案?随让人将三人带了下去,然后令人去传了朱才口中的张兄,张远雄。
很快张远雄来了,只见其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竟不过是个趟子手。不想这朱才虽出身富家,却好交友,且不论富贵。
“草民张远雄,见过大人。”张远雄来到跪下,抱拳道。确是颇有几分豪气。
“张远雄本大人问你,昨晚你在哪里?”
张远雄虽不知为何来此,为何被问,但还是回道:“回大人,昨晚草民和西街朱府的三少爷,朱才在家,整夜喝酒作诗。”
“可作了哪些诗?”
“朱兄满腹诗书,草民不过是凑个趣。因朱兄所感,也就作了这一首,大人见笑了。路悠悠长路,尘漫漫还尘。阴晴复圆缺,何处又身安。”
赵县令微微颔首,只觉这诗虽平仄不对,也无韵律更无诗意可言。但也算是情真意切,抒发满腔了。想来如此坦然豁达之人,也绝非宵小之辈。
“那你可还记得朱才昨晚所穿衣物?”
“是一件赭红色的绣花长袍。”
“那你呢?”
“草民本穿着镖局的衣服,后来朱兄来了,便送了草民一件青绿色的长袍,草民也便换上了。只是到了今天早上,那长袍却不知了去向。对了,就如衙差大哥身上穿的颜色。”
闻言,赵县令和林师爷讶异地看向了衙差,衙差也不觉低下头看向了自己身上的制服。
“我说的是朱兄的那件。”张远雄忙道。
赵县令略思道:“先带下去。”
衙差领命,随将张远雄带了下去。
忽然一人跑进来说:“外面有个卖烧饼的,说是张老五的邻居李二。带来了三个人,说可以证明朱才就是昨晚闯入王老五家的人。”
此时朱才正坐在偏厅喝茶,衙差老游走了进来,并带来了太平镇最有名的糕点,金元酥。点头哈腰地摆好后,又满脸赔笑地说:“朱少爷,刚刚李二带了三个人来,说是可以证明您昨夜闯入了王老五的家。”
却见朱才品着茶,吃着糕点不急也不慢道:“那又如何?”
老游走过去帮他倒茶,也很自在地道:“那是。”
吃完第一块金元酥时,衙差小游跑了进来道:“朱少爷,那李二带来的王忠严,说了当时天太黑没看清。”
朱才意料之中地继续喝茶。小游便和老游对视了一眼,又转身出去了。
老游笑着说:“叫朱少爷受委屈了,但这次朱少爷身正不怕影子斜。那王老五分明是想讹您,小的最恨这种颠倒黑白的人了。您放心,这事过后小的保准帮您出这口恶气。”
朱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喝茶,吃糕点。
又一块金元酥刚吃完,小游便又跑了进来道:“那李二带来的王忠经说,昨晚他喝醉了,记不清了。”
朱才还是意料之中地继续喝茶,小游还是和老游对视了一眼。这次老游说:“这李二也是,上次您不就推倒了他的摊子吗?他怎么能怀恨在心,就挟私报复了?这事之后,小的也保准为您出这口恶气。”
朱才道:“几时了?回去晚了,我爹可该生气了。”
老游即道:“小的这就帮您安排轿子。正好您再吃一块这金元酥,那轿子也便来了。”说着便看了一眼小游,示意他赶紧安排去。
小游得了眼色,也便忙退出了房间。
朱才于是又缓缓拿起了金元酥。可不想,这次的金元酥还没吃了,小游就回来了。
“你小子怎么那么快?轿子安排好啦?”老游问道,却不想见小游面露难色,便又问:“这次是谁?”
小游道:“北街算命的,陈瞎子。”
老游一懵道:“就是那个瞧不见,却可听声辨人的陈瞎子?”
小游点了点头。
老游很快镇定了下来道:“那又如何?朱少爷这次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包公来了也不怕,怕他个陈瞎子?”可话刚说完,却听得金元酥掉在地上的碎裂声。震惊之下看去,竟见方才一直镇定自若的朱少爷慌了。
日暮西山,黄昏笼罩着衙门。
赵方终于能够喊出最后一声:“退堂。”
就见一名身形消瘦,穿着灰色破布衫,拄着竹杖,留着山羊胡,三十几岁模样的男子颤颤巍巍地走向了县衙大门。
待人都退去,赵方要回内堂。忽然发现堂下有一块白手帕。他走下去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刚刚陈瞎子拿出来擦汗的手帕。便追了出去,想还给陈瞎子。陈瞎子已走出了县衙,走进了长街里的人群。忽然一名女子从旁经过,掉了两枚铜钱。就见陈瞎子走了过去,准确无误地将两枚铜钱踩在了脚下,随弯下了腰,捡了起来,偷偷地放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