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046年,朝歌。
“巫咸何在?”王座上的男人终于发出了声音。约半刻钟之前,斥候传来消息,各族联军已临近朝歌。消息传入时,正是朝会,而后便陷入了诡异的压抑中。
“大王,巫咸大人正在宗庙准备占卜。”王座一侧的侍者回应。
“呵。”帷幕后的男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冷笑。
“走,我们去看看大祭司还能占卜出些什么来。”语罢,一个巨大的黑影逐渐从王座伸展出来,灯火摇曳下,长剑和腰间环绕的玉器铃铛作响。
离朝会不远处的宫殿里正在进行一场神秘仪式的准备工作,巫咸让人从角落的柜子深处拿出了他珍藏许久的龟甲,据说是上一任的巫咸传下来的。
手里摸着龟甲,巫咸想起来数十年前他老师临终前对他说的话:
“贞人,保存好这片龟甲,你会用到的。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意使用,据我的老师说,这片龟甲其实和另外一片龟甲可结成一对。”
“另外一片?”
“对,但那片已经被用了。”
“啊?”
“许多年前,先王武丁与其妻妇好东征西讨,开创了一个盛世。然而先王晚年忽感天命,觉杀伐过甚,遂让当时的大祭司占卜问神,其结果不得而知,只在历任大祭司交接时才流传下一则秘辛:百年添半,纣武交替。”
巫咸一直觉得他的师父神神叨叨的,未曾在意,直至不久前传来的消息,突然让他忆起了多年前的这番话语。
“大祭司安在?”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忽的惊醒了巫咸的沉思。
“大王,巫咸在此间。”遂让左右开门。
王踱步而入,审视着这间屋子,偌大的空间极其空荡,只是在正对门处摆了一张长桌,桌上依次摆着历代先王牌位。
“大王,巫咸已准备好了占卜用具,只待大王了。”
“开始吧。”
“诺。”
“王想问询神灵何事?”
“问存亡。”
巫咸双手微微颤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在龟甲上刻错。火已经架起来了,在空荡的屋子里熊熊燃烧,王和祭祀的面容明暗不定,随着刀笔落地的声响,巫咸完成了他的刻画。
“好了?”
巫咸躬下身子将龟甲递给了王,王拿在手里扫了一眼便丢进了火里。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巫咸看了一眼他的王,传说祭司们都能知天命、通神灵,可巫咸觉得从未知晓过他的王。
火渐渐熄灭,剩下了炭屑和龟甲。巫咸蹑手蹑脚的从炭屑里扒拉出了黑炭一般的龟甲,拿到近前仔细端详。不久,巫咸的额头渗出了肉眼可见的汗珠,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怎么了?”王已经发现了这位大祭司的动静。
“王,贞人……贞人看不见纹路,神灵这次没有……给我指示。”巫咸整个人伏在了地上,连话语也开始颤抖。
王看着这个伏在地上颤抖的曾经为征伐东夷的战斗占卜成功多次吉凶的大祭司默然不语,而后转身离开。
巫咸抬头看着他的王,手里握着黑炭一样的龟甲。
“王,让我再占卜一次!神灵不会放弃我们的!”巫咸发出了他所能发出最大的声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释放出他内心的恍然。
王的步子顿了顿,而后继续踏步离开。
“神灵?孤即是神灵。”
王从宗庙出来便径直去了寝宫,王内心或许觉得现在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自己避一避了。
“子受?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
“孤可能要死了。”
王怀里的女人忽地坐起,面色惊惶。
“你怎的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那姬姓小儿已欲临朝歌之下了,而孤的大军尚在东夷,无可战。”
“那我们赶紧东撤去和大军汇合啊,而后再回来与那小儿一争高下。”
“孤不能走。”
“为何?”
“社稷在此,宗庙在此,祖宗在此。”
“王你真的不走?只要王不死,天命依旧在王之身。”
“天命?愚民的把戏罢了,待我死后,那姬姓小儿亦可称自己为天命,待他死后,亦有他人称天命。”
“大王当真不走?且容妲己先走一步了。”
王默默看着女人离去的身影,偌大宫殿终于空空荡荡了。
“王!”门外侍者匆匆进来。
“何事?”
“娘娘落水了……不治。”
王猛地站起,眼神茫然,忽地倒下。
“真的,先孤一步了……”
“大王!联军已至牧野!”
“整肃军队,遂孤征伐。”
公元前1046年2月,牧野。
王立于阵前,望着对面浩荡的各族联军,不知怎的面露笑意。
“左右。”
“诺!”
“把恶来、飞蓬带上来。”
不多时,从后方队伍压出了衣衫褴褛的两人。
“杀了,祭旗。”
“姬发小儿,出来相见敢否?”
“有何不敢。”从对面阵营出来一人,与王相对。
“孤果然老了,竟不察西陲一小周族现有如此声势。”
“非,只是你已失民心。”
“就是说,你这西陲周族已得民心咯。”
“然。”
“行,别忘了今天你说的。”
史载,商虽聚兵数十万,然大多为奴隶,与联军相战,纷纷倒戈,商遂败。
鹿台。
“孤即位,重农事,促发展,长国力,伐西黎,征东夷。”
“然孤亦好奢侈,好酒肉,好美人,终至于国破。无天命,是人事也。”
“孤蔑神灵,选贤能,不分贫贱。”
“孤,商王帝辛。”
火烧鹿台,焚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