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故事（一）

        在我的记忆里，第一次去北方，是在春天。我很兴奋，因为我需要经过千里迢迢，从东方的海边，到达千里之外的塞外边疆。我想像着风吹草低现牛羊的苍茫，想像着路途上莺飞草长的美丽景色，激动是我在启程前每一天都要经历的情绪。那一年，我七岁。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我顾不得外婆涟涟泪水和殷切叮嘱，也顾不得表哥表姐的依依不舍，只盼望着火车早点启动。看着父母与亲人们的告别和伤感，我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去往边疆的火车需要开四天。第一天是在江南大地上驰骋，真的是莺飞草长，满眼翠绿。浓浓的春天的气息铺面而来，甚至在这早春的时节，还看见几朵早开的迎春和油菜。一觉醒来，眼前的景色变了，路边的草还是枯黄的，只偶尔露出点绿色，小心翼翼的样子，弱不经风。竟然旁边的河流还有的结着冰。路上的行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匆匆忙忙的，缩着脖子，缩着手脚。我疑惑地问爸爸：难道现在还不是春天吗？爸爸笑着回答，中原的早春都是这个样子，要再过几个月才会好看。

        第三天来临了。一清早我着急地看向窗外，现在是到了西北了。火车正穿越一条河流，河面上结着薄薄的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火车的两边有一点荒凉，偶尔有几棵树孤零零地离着，树上光秃秃的，只有枝桠向天空伸展着。地面上有的地方还有一些白色的细细的白盐覆盖着，爸爸告诉我，那些是霜，太阳升起来以后就会消失的。远远的可以看见大山的影子，山顶上覆盖着一层白沙，那是雪。

        第四天了。我已经来到了塞外。我不敢抬头看窗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风景。温暖的太阳缓缓地照耀着大地。我趴在车窗边向外张望：一望无际的沙漠是窗外不动的风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会出现一棵或者两棵笔直的树，傲然而立。后来我才知道，那些树是杨树。在邻近城市的地方，沙漠变成了戈壁，有时还会有一些枯黄的草密密挨挨地挤在一起，一簇一簇，离车站越近，草越多。当火车驶离车站的时候，草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一直到再也没有。远处的天边是苍茫的高山，雄壮连绵。黑色的山体，山顶白雪皑皑。阳光的照射下，山连着沙漠，有如一幅黑白的彩绘，单调，枯燥。

        春天呢？我问爸爸。爸爸说，你仔细看那些小草，那些已经直立起来的草，是不是比其他的小草更精神？他们是最早感知到春天的。你再看这些沙漠上的树，虽然很远，可是树枝上已经开始有芽在生长。还有那些远山，雪线已经在慢慢上移，这些就是春天的气息。原来塞外的早春是孕育。所有的生命都在孕育着，等待着。等到了那个可以开放的时刻，瞬间满山翠绿，山花遍野。

        这时候，我开始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外婆，还有那些表哥表姐，思念那座城市里的美好和春色了。我流下了伤心的泪水。在这样一个春天，我离开东方海边的城市，来到了塞外边疆的小城，迎接我无法预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