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小人书

姥姥裹脚，在家里院里干活没多久就脚疼得紧。个头小小的我赶忙把姥姥扶到床上坐下，看她娴熟地把左腿压在右大腿根下边，把右腿略抬高放在左膝盖上，我再赶紧从字台上捧过一个纸糊的盒子，姥姥慈爱地微笑着，从盒子里拿出一本小人书，我忙不迭地爬上床，挨着姥姥坐下来。

家里的第一本小儿书是姥姥从山西老家带来的。妈妈生完我没多久需要上班，姥姥就到内蒙帮远嫁的女儿带孩子。姥姥闲下来不爱走西家串东家，每天踮着小脚干完家务，翻看小儿书就成了最好的放松方式。姥姥不识字，但这并不妨碍她看着图画然后给我和哥哥们讲故事，什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啦，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啦，精卫填海女娲补天啦……不夸张地讲，我这个小屁孩的文学启蒙，就是姥姥的那一盒子小人书。

妈妈知道姥姥爱看小人书，每次去书摊都给她精挑细选地买几本。姥姥拿到崭新的小人书，用青筋暴起的手摩挲着书皮，再爱惜万分地收进纸盒子里。我知道，过不了几天，姥姥就有新故事讲给我们听了。

我上了小学，识了几个＂大小走、人口手＂之后，我就成了姥姥眼里的＂文化人＂，姥姥看小人书就从看图说话发展到我读书给她听，我读文字她看图画，祖孙二人合作默契，看书的速度提升了不少，姥姥的那一盒子小人书转眼就被我们的新式读书法过了一遍。直到有一天，爸爸从单位拿回了一本山西民间故事，家里的故事会就变成了我读姥姥听，时不时打断我：你刚才读的那个县的事，那个县离咱县不远……

小时候的我，只知道故事好听，哪里知道姥姥心里的牵挂！

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我趁出差回老家看姥姥。姥姥的个子更矮了，头发全白了，在脑后团了个小髻。姥姥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又迈着碎步走到墙边，打开条柜给我找好吃的，我又看到了那盒小人书。轻抚封面，我不禁抱住了姥姥，心底涌起了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