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短篇小说选:白马山上的抗日故事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在河北省一条大河的旁边,有一座高山。传说古时候有个英武的将军,身披银盔银甲,骑一匹雪花似的白龙马,挥舞着一条长枪,在这儿杀败了上千的敌人。从那时候起,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勇敢的将军,就给这山起了个名字,叫白马山。

白马山的东面是一条峡谷。野花、绿草和葛藤遮掩着突出的悬崖。悬崖下,是绿得怕人的深潭。只有一条鱼背一样狭长的山脊,驮着一条小路,依附着悬崖通到后面大山里去。河对岸,地势较低,靠下游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片村庄。

一九四二年六月五日,日本兵的枪声在白马山东面响起来了。十二个八路军战士就分散隐蔽在峡谷边缘上,掩护着上千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向大山里面转移。人们互相搀扶着,携儿抱女,小心谨慎地通过那道鱼背一样的山脊。

看着这逃难的人群,战士们不时从路旁的乱草和葛藤里钻出来,接过他们的孩子和包裹,帮助他们通过最险峻的窄道。

机关枪在河下游的村庄里哒哒哒地响着。

“别慌,老大娘。”一个嘴角上有块伤疤的战士,右手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左手拉着一个老婆婆,小心地绕过一块鼓突突的大岩石。

老婆婆一手提着个包袱,一手抱着两只母鸡。母鸡在她怀里咯咯地叫。

一个青年妇女不住地回头叫道:“二头!二头!”

后面隔着很多人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妈妈,八路军爷爷领着我哩!”

“嘿!我还没娶媳妇哩!你怎么就爷爷奶奶地叫起来啦!”脖子上围着羊肚手巾、军帽推向后脑勺的老炊事员,眨巴着孩子一样的眼睛说。接着,又直着脖子喊道:“喂!老乡们谁走过这条小道,就可以到马戏团踩绳子去啦!”

“我的天,这是什么道啊!”

一个脸盘儿长得像大姑娘一样白嫩的青年战士,蹲在一棵海棠树底下,把嘴里嚼的一根草叶吐在地上,向人们叫着:“老乡们,快走啊!等会儿我们要在这儿好好‘招待’一下‘客人’啦!”

“奶奶,奶奶,这是会学鸟叫的那个八路军。”一个戴小红帽的女孩扯着奶奶的衣角说。“叔叔,叔叔,百灵子怎么叫?你会吗?”

青年战士向孩子挤了挤眼:“快走,快走,打完仗再学给你听。你看,鬼子上来啦!”

从“鱼背”上望下去,一群群穿黄军装的日本兵,正在对岸村庄附近渡河。河滩上,敌人的大炮好像镜子似地反射着阳光。突然,那反光被一股黑烟遮住了,天空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啸叫,一颗炮弹在山腰爆炸了,炸碎的石块纷纷滚落在河中,溅起一阵阵浪花。

“准备!”从路旁乱草丛里发出了一声口令。

老炊事员依着一块岩石,嘴上叼着根绿色的假翡翠嘴儿的烟袋,一手抱着枪,一手按按口袋,扭过脸朝一个正跑到身边的老大爷喊:“老大爷,火柴,给一根。”

老大爷一边跑,一边伸手掏口袋,摇了摇头跑了。

老炊事员把烟袋放在身前的蒲公英花丛里,说:“得,打完这一仗再抽。”

在连续的炮弹爆炸声里,日本兵已经爬上了鱼背山脊。

“啊哈!”日本兵呲裂着大黄牙,望着正向峡谷跑的人群,叫道,“百姓大大的有!”

前面的日本兵,向着人群的背后端起了机关枪。

机关枪哒哒地响了。但,这是从峡谷边缘上发出来的响声。日本兵还没来得及扳动枪机,就一撒手倒下去了。子弹像暴风一样,从峡谷里刮出来。前面的敌人像听到口令似地一齐倒下去。

“啊呀呀!八路大大的有!”后面的日本兵慌乱地吼叫着。

日本兵疯狂起来了。炮弹像阵雨似地落在峡谷边缘上。一小时后,敌人停止了轰击,峡谷里变得静悄悄的,只有带着火药味的硝烟,慢慢地飘散着。

这时候,人群已经安全转移到山后去了。

峡谷里又出现了一队日本兵。但,当他们刚刚爬上鱼背山脊,就被一排子弹卷倒,滚进了山下的深潭。

日本兵从正面,从侧面,组织了十几次进攻,都被打下去了。

敌人说:白马山里至少有两千八路军。于是,满载着鬼子和汉奸队的汽车,从四面八方向白马山开来。

整整两天一宿,百里以外都能听到白马山大炮的轰鸣。

第三天,敌人的汽车拖走了满载的死尸和伤兵。他们没敢走进峡谷看一看,就垂头丧气地走了。

我们的十二个战士呢?有人说:全牺牲啦!因为再也没有看见他们走出白马山;有人说:一个也没牺牲。因为到峡谷里去看的人回来说:除掉在蒲公英花丛里,拾到一支老炊事员的假翡翠嘴的铜锅烟袋以外,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人们说:白马山从来没有过百灵子,可是自从那次战斗以后,常常从开满野花的峡谷里,从青枝绿叶的丛林中,传出百灵子的叫声。人们说:这是那个会学鸟叫的漂亮战士,专门学给那个戴小红帽的女孩儿听的。

人们说:从前,白马山很少起雾,现在,峡谷里常常漫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人们说:那是从老炊事员嘴里喷出来的烟雾。

短篇小说《白马山》完结,其他小说继续……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管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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