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以前一定到乡下去过吧?你一定看到过一所老房子。屋顶是黑色的小瓦片,朝南的那面长满了瓦葱和小植物。屋檐下有一个燕子窝,因为住在乡下没有燕子是不成的。
房梁是木头做的,上面爬满了蜘蛛网,一群蜘蛛生活在这里。只要你抬头,总能看到蜘蛛爬来爬去忙忙碌碌地搬运它们的战利品——那些被网住的飞蛾、蚊子、甲虫、屎壳郎、天牛、蜻蜓、蝴蝶、蜜蜂……食物充足,空气清新,环境清幽,树木茂盛,花草繁多,简直就是蜘蛛的天堂。
房前有三株高大的梧桐树,一字儿排开,树皮绿色,树干绿色,树叶绿色,从上到下绿得人发晕。
梧桐树下有一个鸡舍,木头的架子,上面盖着红色的瓦片,一只大公鸡领着一群母鸡在树下转悠。
梧桐树前有一圈篱笆,围着一个菜园,里面种着豆角、茄子、丝瓜、西红柿、黄瓜、苦瓜、青菜,菜园的中心还有一棵柿子树。此时正是初春时节,柿子树刚刚抽出嫩芽,各类蔬菜还不到一臂高。
篱笆的边缘有一个小池塘,去年的雪下得厚,池塘里春水涨得高高的,几只鸭子在里面欢快地游来游去。
池塘外是一望无际的农田,绿油油的麦浪滚滚,欢迎着春姑娘。
房子里面住着一对年老的夫妇,一位农夫和他的妻子。
早晨起来,门前三棵树挡住了阳光,老头子说:“这三棵树长得太大了,把门前的阳光都挡住了,我们砍了它们吧?”
老婆子回答:“砍了不好,砍了夏天就没有绿树成荫了,就没有鸟雀来给我们唱歌了,就没有梧桐籽掉下来给鸡加餐了,就断了四十多年的陪伴啦!”
老头子说:“那不砍?”
老婆子说:“不砍不好,不砍春日挡暖阳,秋日飘落叶,冬日光秃秃。”
老头子说:“到底是砍还是不砍?”
老婆子说:“既然决定不了,我们来掷银币决定吧,正面不砍,反面砍。”
老头子说:“这次反过来,正面砍,反面不砍。”
老婆子说:“好,依你!老了老了,还耍起小孩脾气了?老天爷最是公正,他的决定还能有错?正反面都一样!”
老婆子絮絮叨叨地转身去拿银币。
这枚银币是老婆子的嫁妆,是她外祖母传给她母亲,她母亲又传给她的,据说是外祖母留洋时得来的,正面刻着洋文YES,反面刻着洋文NO,他认了好久才记住。老婆子宝贝得很,只有要老天爷帮忙决定的时候,才请出来用一下,平常都收得好好的,不给人碰。
结婚四十多年,凡事他们决定不了的时候,就掷银币请老天爷帮忙决定,老天爷一次也没有错过,次次都给他们指了明路。老天爷怎么可能错呢?难道真的是他太孩子气了?
很快,老婆子拿来银币,当着他的面,往上轻轻一抛,银币翻了几个身,准确地落在老婆子手心——四十多年来没有变化过。
老婆子把手伸到老头子跟前,银币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辉,那个大大的洋文NO清晰地映入眼帘。
老头子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抱怨抱怨,并不想真的砍了这三棵梧桐树,毕竟相伴四十多年,也是他和老婆子亲手种下的。
老婆子佯装嗔怪一句:“老天爷的决定准不会错,老了老了还怀疑起老天爷来了,看把你能的!”
老头子陪着笑:“对,听老天爷的准没错,他一定会不会坑咱俩。”
“老头子,老婆子的,有啥可坑的呀!就你这脑瓜,一天天净瞎想……”老婆子一边唠叨一边去放银币。
老头子满意地绕过梧桐树,到篱笆边上去晒太阳。春日的太阳暖融融,晒得心里暖洋洋。
老婆子收拾屋子,打扫卫生,喂鸡,准备柴火……琐琐碎碎一大堆,老头子笨手笨脚地在一旁打下手,时不时被老婆子嫌弃。老头子也不恼,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摸清老婆子的脾气,嘴里嫌弃心里高兴,如果他真的撂开手,老婆子才会真生气。
转眼过了春天,又过了夏天,来到秋天,梧桐树的叶子转着圈儿落下来,老头子的活儿多起来,每天拿着大大的竹扫把清扫落叶。
你如果正巧秋天到乡下去,说不定能遇见老头子扫落叶呢,梧桐树的叶子又大又多,他一定要花很多时间。然后,他会和你叨咕,老天爷的决定准没错。
你若愁眉苦脸,他还会关切地问你是不是有为难的事,要不要老天爷帮忙做决定。你若点头,他会欣欣然让老婆子请出银币帮助你。然后,以你的见多识广,一眼就能发现银币暗藏玄机——正反面完全一样,都是洋文YES或NO。
银币在你面前飞起来,落在老婆子手心,是洋文NO。你快速抓起银币——虽然这样很没有礼貌,你还是干了。翻开银币,另外一面是洋文YES,与你先前猜想的不一样。
老婆子微微一笑,说:“老天爷的决定准没错!”
从这慈祥的笑容里,你瞬间懂了,也豁然开朗了。
老天爷的决定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