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鱼（二十一）

陈玉芬虽然倔强要强，脸皮却是薄得很。听他这样大喇喇宣告主权，恨不能整个人钻到桌子底下去，可这心里啊，是又酸又甜，仿佛能听见冰层融化破裂的声音。

她是个闲不住的，不由就要起身去帮忙，林冠中把她按回凳子上，在她额上轻啜一口，“等急了？我做几天就熟了，有我在，你怕什么？”她打水里出来，原本盘得齐齐整整的发髻早就散开了，一把青丝弯在肩头，鬓边几绺头发贴在面颊上，倒是给平日里清清淡淡的一张脸平添了几分俏皮灵动，好像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女儿家似的。这会儿又被他这么一吻染上了一脸云霞，林冠中手里没停下来，这视线也就没离开她。

这人还跟从前那样痴缠，玉芬却已是二十多年未尝过这般滋味，一面拘谨，一面恍惚，糊里糊涂不知怎么的就由着他牵了自己，跟着自己回了家。

公屋是三年前才申请到的，房间自然是局促狭小的，女主人还是认真地将它收拾得干净温馨。家里没有什么装饰，举目可见的，是两个孩子的各种奖状。

“阿娘你回来了？”男孩儿听见动静，从里屋出来，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怯怯地打量林冠中，“你，真的是我阿爹？”

男人笑起来，揽着身边的女人，“你问问你阿娘就知道了。”

她想起十年前船上那一夜，鼻子酸涩得不行，点点头把儿子拉到身边，“你阿爹回来了，你欢不欢喜？”

“嗯。”男孩儿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男人的大手里，感觉到那只温厚的大手把自己握得很紧，心里终于踏实下来，“阿爹，你真的不会再走了，对不对？”

林冠中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是阿爹对不起你们，阿爹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你恨不恨阿爹？”

男孩儿点点头，“阿娘很辛苦，这都是你的错。不过，如果你以后能够对阿娘好，我就原谅你。”

林冠中侧过脸看着玉芬，“学文真是个好孩子，阿嚏——”男孩儿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陈玉芬这才想到，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晚上海边又有点风，他一路护着自己，替自己挡着，可不就是着凉了。

“阿中，你去洗洗吧。”她红着脸推他去卫生间，又强自绷着严母模样催学文去做功课，然后便钻进了厨房，煮点红糖姜汤驱寒是最好的。

姜汤在炉子上滚着，她抱了他的衣裳去洗，这会儿才意识到家里哪里有男人的换洗衣物？天已经这般晚了，现买显然也是不太可能，她踌躇了一阵，犹犹豫豫拿了条大浴巾站在卫生间门口。

玉芬轻轻敲门，“阿中......”

门拉开了一条缝，水汽蒸腾里，她隐约看见他身体的轮廓，羞得转过身去，只拿手递了浴巾进去，“衣服......我洗了......明天一早应该就能穿了......”

里头的人拉了她的手不放，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孩子在家呢......”还是厨房那边滚沸的姜汤解了她的困厄，这会儿将将地涌了出来，她这才挣脱开，跑进厨房一阵脸热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