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的分界线横亘在他们之间,那是两个世界的界线。
文 /慕吟秋
“世界上有鬼吗?”
“有的。”
“那有没有神呢?”
“我没见到,所以没有。”
唐菲菲朝电脑屏幕吐了吐舌头,继续打字:“隐大叔,你不按套路出牌。”
“是你的套路太浅,被我一眼看穿。”聊天窗口里,对方发来一个奸笑。
“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唐菲菲一脸哀怨。
被唐菲菲称之为隐大叔的人微笑:“城市套路深,农村全是坑。糖宝宝你修为太浅,小心一入坑就出不来。”
唐菲菲在等待回复的时候起身给自己到了杯热牛奶,咕噜咕噜喝光之后,这才打字道:“楼道没灯,好可怕,睡了大叔晚安。”
“明天见咯!”唐菲菲微笑。
“嗯,晚安。”隐发来消息。
唐菲菲在电脑面前呆坐了一分钟,确认隐没有再发消息之后,才关了电脑,伸了个懒腰之后栽进被窝里转瞬间睡熟了。
桌上的机器猫闹钟显示的时间为——10:30.
一缕月光洒在机器猫蓝色的身体上,反射着清亮的光,窗外有淡淡的影子,投射进淡淡的视线。
熟睡的唐菲菲不曾发现,窗外站了一个人,倘若她发现了,只怕会吓得魂飞魄散,她住在八楼,怎么会有人停在这个位置呢?
但那双眼睛的主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停靠在她的窗外,安静地看着她,月光轻易地穿过他的身体,诡异得没有留下影子。
一直到深夜,窗外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纤细苍白的食指,在唐菲菲的玻璃窗上,画着凌乱、纤细的线条。
那些线条转瞬即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窗外的人也渐渐淡去,像是一副山水墨画,被人隐去了笔墨。
冬夜的寒风刮得正急。
第二天清晨,在小闹钟的催促下,唐菲菲冒着莫大的勇气起床,洗漱完毕后,准备煮点面条果腹。
在烧热水的时候,她得找点事情来做,比如,等某个人的消息。
打开和隐的聊天窗口,唐菲菲有点犯难,今天该说点什么好呢?
这个冬天真要命!
唐菲菲刚打完又删除了,沉思了一会,她的手指飞快地点动着——
“公历2016年冬,天降大寒,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朕只想与贝贵妃长相厮守,奈何被外敌所迫,只能含泪分离。爱卿起床乎?”
唐菲菲满意地发送了出去,这才开始继续做早饭。
唐菲菲正在剥白煮蛋的时候,水滴声响了起来,她连忙打开手机查看,水滴声是特别的提示音,代表某个特殊的人在找她。
水滴声还有个怪好听的名字,叫做甘露。
“陛下切记早朝,莫因美色误国事,臣身体抱恙,相约了周公煮酒,这就睡了。”
唐菲菲笑了笑,原本平常的早餐吃起来美味异常。
一天的忙碌之后,晚上七点,吃过晚饭的唐菲菲打开电脑,登上了自己的企鹅号。
给自家圆滚滚的宠物喂食清洁之后,唐菲菲打开隐的聊天窗口,状态显示为在线。
“爱卿睡得可好?”唐菲菲坏笑道。
隐立刻回复:“承蒙陛下厚爱,睡得可踏实了。”
“哦,睡醒之后在干啥?”唐菲菲伸长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隔着玻璃她都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今晚多加一床被子,唐菲菲暗下决心。
“吃饭、看新闻联播、和你聊天。”隐回复。
“新闻联播,果然是大叔诶!”孙菲菲内心吐槽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隐大笑:“不介意你称呼我为大爷。”
“天色已暗,大叔你果然又在梦周公了。”唐菲菲照例吐槽。
两人立刻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大多数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想相互吐槽而已,但唐菲菲乐此不疲。
直到小闹钟的时针指到10的时候,昏沉沉的睡意慢慢袭来,唐菲菲立刻起身冲一杯热牛奶,然后才有一搭没一搭地把话题收尾。
十点二十五分,隐突然发来一条消息。
“明天一起吃饭。”
唐菲菲立刻尖叫一声,精神振奋:“大叔我俩这算是见网友吗?”
“快过年了,请你吃饭。”隐的回复不咸不淡。
但唐菲菲依旧兴奋,深呼吸之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叔有照片吗?求爆照!”
一分钟后,隐发来照片。
年轻的男人一身黑色礼服,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和只剩半张脸庞的太阳,因为逆光的角度,男人的脸笼罩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但是仍然能够判断这至少是气质型帅哥——这是此刻唐菲菲的想法。
“盛世美颜,不会是P的吧?”唐菲菲发了一个色的表情过去。
“并不是,明天十二点,大西街头,少女我等你哦。”隐龇牙大笑。
唐菲菲看了一眼时间,答应了下来,十点半准时关闭电脑,上床睡觉。
或许是寒冷的缘故,今夜的月光也有些惨惨淡淡的,十一点之后,神秘的人影再次悬停在唐菲菲的窗前。
她很准时地睡觉,他很准时地出现。
第二天清晨,唐菲菲一个激灵劲地冲下床,洗漱完毕后准备早饭,早餐完毕后,唐菲菲对着穿衣镜狠狠地挥了挥拳头。
头发需要洗一下,等下敷张面膜,胶原蛋白不足啊!穿什么衣服好呢?雪地靴该穿那种颜色?
唐菲菲赶紧忙碌起来,三个小时后,她和额头上的一颗痘痘做殊死搏斗,直到一阵刺耳的铃声破空而来,她才惊呼一声放过这颗痘痘。
大西街离唐菲菲家并不远,她经常去街后的小巷子里吃饭,十多分钟后,唐菲菲站在街头,等待隐的出现。
唐菲菲一路都哼着小曲儿,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着隐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是突然从背后拍她的肩膀?
不可能,她还没给过照片呢!
还是站在树下,做个高冷有气质的男神,等着她狗腿地跑过去?
嗯,这个就很像啦!
十二点零五分,唐菲菲摸出手机,给隐发了一条信息。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男神?”
一直等到十二点三十分,唐菲菲还是没能收到隐的回复。
期间她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但都石沉大海,唐菲菲的脑海里,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黑色的小人说:“他一定是在戏弄你,别等了,咱吃咱的,把他拉黑了以后都不聊天了!”
白色的小人说:“别瞎想,隐不是那种人,兴许是出车祸了呢!”
一阵叮铃铃的铃声响了起来,黑暗中,有人伸手按下了闹钟,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高悬的月亮。
十分钟后,他开始洗漱,换上了白色的衬衫以及黑色的礼服,皮鞋的鞋面光可鉴人。
抬手看了看手表的时间,男人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月光洒在他身上,诡异地不曾留下任何影子。
时针指向十一点,男人忽然睁开眼睛,起身打量了自己一身的行头,满意地点点头之后,扯开唇角笑了笑。
夜晚十一点三十分,男人出现在大西街头,周围的店铺早已关闭,剩下几盏路灯隔着几米的距离孤零零地互相对望着。
男人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面容模糊在黑暗中,直到时间到了十二点,男人才抬步离去。
穿过林立的建筑物,男人走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
诺大的咖啡厅里,只有他一位顾客。
安都是一座小城,晚上八点半之后满城都是静谧的,只有极少数的地方,还有年轻人在挥洒着精力。
男人摸出手机,眼神有微微的波动,他看见了唐菲菲的信息。
“隐,再不滚出来朕就回宫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隐。”
“喂,你是怎么了?”
那些信息在不同的时间段被发出,在同一时间被接收。
隐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动着,但最后那些跃然的文字又被他挨着删除,夜凉如水,隐喝了一口完全冷掉的咖啡。
屏幕上的灯光灭了,隐起身离去,夜风吹起他额前略长的发,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
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隐的速度越来越快,简直化为一团飘忽的黑雾。
熟悉的地方,纤长苍白的手指点在玻璃上,画着凌乱的线条。
月光照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月光、树影、静谧与面容姣好的少女,构成一幅绝美的画。
但隐却不欣赏这幅画,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淡去,山水墨画被人抹去墨痕,只余下空荡荡的月光。
第二天唐菲菲准时醒了过来,手机上,隐没有回复信息,头像灰暗着。
“什么人嘛?”唐菲菲把手机扔在床上,打开电脑玩起了‘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
“混蛋,混蛋!”唐菲菲一拍鼠标,电脑屏幕上浮现出几行绿色的大字——
“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唐菲菲骂了几声,肚子空空的,她才跑到厨房去给自己弄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之后,唐菲菲无聊的摊在床上。
“什么东西?”唐菲菲偏头看见窗外放着一盆仙人球,翠绿的颜色在冬天很是惹眼。
“我什么时候买的?”唐菲菲嘟囔了一声,把仙人球拿到电脑桌上,往里面倒了点水。
“反正是我的了。”唐菲菲伸手小心地碰了碰仙人球的刺,看着电脑屏幕上依然存在的‘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顿时火气来了。
太阳挂在天空中,光芒惨淡淡的,唐菲菲热情如火,防御了一波又一波的僵尸,直到夜幕降临,唐菲菲揉了揉肚子,决定出去吃顿好的犒赏自己。
室外的风极冷,唐菲菲不得不用围巾把脸和脖子缠绕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但路上的行人却很少,大西街的街头,唐菲菲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球鞋,略长的头发遮盖了他半张脸,露出苍白的下巴。
他冲自己露出一个不情不愿的笑。
神经病啊!
裹着羽绒服的唐菲菲在心里骂道,然后匆匆地觅食去了。
酒足饭饱之后,唐菲菲打算回家,只是路上竟然又看见那个大冬天只穿白衬衫的人,她的心里猛然一震。
这病得不轻啊!
行为艺术不是这么玩的少年!你这么厉害你家人知道吗?
一阵寒风吹过,唐菲菲匆匆忙忙地回家,白衬衫只是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了一圈,旋即就被她抛到脑后。
“咦,咱这栋楼终于添灯啦!”一楼到八楼,暖黄色的灯光溢满了楼道。
二楼的阿姨探出头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就咱这一栋楼添了灯,开一夜,有人交钱。”
唐菲菲啧啧称奇,以前总开着手电筒上楼,周围黑漆漆的,总觉得诡异,现在好了,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打僵尸的伟大事业不可懈怠,唐菲菲继续奋战,不过到了十点半,她还是准时睡觉了。
她从小就这毛病,一到十点半,必然会睡到不省人事,直到第二天才会醒过来。
晚上十一点,淡淡的黑雾浮现在窗外,纤长苍白的手按在窗户上,月光从他的身体里毫无阻碍的穿过,落在床边。
噗的一声轻响,隐化身为黑雾,轻易的穿过窗边缝隙,落到唐菲菲的床边。
他一身华丽的礼服,着装正式得随时都能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他坐在床边,看着唐菲菲熟睡的脸,沉默不语。
月亮不知何时隐去,窗外飘起了细小的白色冰晶,风声渐渐隐匿,天地之间隔着一场雪对望。
隐起身,打开了唐菲菲的电脑,没有密码。二十五秒之后,隐微微一愣。
他看到了自己。
那是他发给唐菲菲唯一的照片,背对夕阳的他面容模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浑身上下写满了孤独。
是的,他是孤独的。
当这座城市陷入黑暗中,他便苏醒了,很多年来的夜晚,他穿梭于这座城市中,有时候晚上有月亮,有时候没有。
他的存在于这世界的规则格格不入,他感知不到寒冷,也不懂得温暖,只是站在人群很远的地方,笨拙地模仿、学习着人类。
所以他才会约唐菲菲十二点吃饭,可是他忘记了,当他醒来的十二点,唐菲菲早已入睡。
他醒来时,她即将睡去。
她醒来时,他即将睡去。
她生活在阳光下,他游离于黑暗间。
光与暗的分界线横亘在他们之间。
那是两个世界的界线。
这时候,唐菲菲忽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醒来!
“什么鬼?我一定在做梦!”唐菲菲看着隐的背影,心中猛然一颤。
隐转过身,唐菲菲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孔,但她知道那是隐。
电脑屏幕的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与那张照片的意境颇为相似。
唐菲菲想这肯定是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隐这个家伙竟然直接跑到她梦里,让她睡都睡不安稳。
隐心中也是一惊,他伸出苍白的手,瞳孔中亮起红芒,难以言喻的威压散发在这小小的房间内,唐菲菲脑袋一歪,倒头昏了过去。
第二天七点,唐菲菲准时起床,东瞅瞅西瞅瞅,想着昨晚那该死的梦,摸出手机给隐发了条信息。
“少年啊!姐姐请你吃饭。”
这次隐很快回复了消息:“晚上七点半以后,我有时间。”
晚上七点半以后?这是正常的饭点吗?
唐菲菲苦恼起来,安都这座小城,很多店铺过了六点便关门了,饭店也不是没有七点半之后营业的,但问题是她请不起...
要不在家里吃?
唐菲菲被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俩还没见过面呢,这就带家里,嗯,早了点。
“大叔求放过,你知道安都的馆子很早就关门了...”唐菲菲可怜兮兮地说。
小城的另一边,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光线,诺大的房间黑压压的,隐坐在电脑面前打着字:“你家或者我家,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喂喂喂,我俩还没见过面,小女子惶恐。”唐菲菲大惊。
隐沉默了一会,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在桌上,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内。
“好了好了,我家就我家,反正楼下满是大爷大妈,我跟你讲我们那隔音很差的!”最后还是唐菲菲服软,隐这家伙真心难伺候。
唐菲菲在床上猛一挥拳头,革命迈向成功,同志开始努力!
于是这一天,唐菲菲开始收拾整理自己的房间,该扔的扔,该擦的擦,直到一切搞定,她才欢天喜地地下楼买菜。
唐菲菲哼着歌,翻炒着锅里的青椒,等最后一个菜出锅,沉闷的敲门声在她的期待中响起。
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唐菲菲扑过去开门,期待的眼神却突然凝固住了。
白衬衫白球鞋,这这这不是那个街头的神经病吗?
“我没有迟到。”隐抬手看了看表。
唐菲菲啊唐菲菲,镇定,虽然着装怪异了点,但好歹长得帅啊!
“进来吧,先吃饭。”唐菲菲抓着门柄,猛的后退一大步。
隐毫走进这个小套间,乖乖地在桌边坐好,没有乱打量唐菲菲家的任何东西。
“很美味。”隐吃得不多,但吃得很慢,几乎和唐菲菲同时吃完。
“你冷不冷?”唐菲菲看着单薄的白衬衫就浑身冒寒气。
隐摇了摇头。
“你随便看看,或者玩会游戏,电脑没有密码。”唐菲菲把隐请进了房间,自己开始收拾碗筷。
隐站在唐菲菲的房间里,忽然有点手足无措,蓝色的小闹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着时间,隐啪的一下灭了房间里的灯。
那种压抑的气息忽然全部褪去,隐来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月亮。
“诶?停电了?灯坏了?”唐菲菲一脸疑惑地试了下开关,打开了灯。
“是我关的灯,我不太习惯强烈的光线。”隐解释道。
毛病真多啊...唐菲菲想自己应该换个瓦数低点的灯泡。
两人互相看着沉默了很久,还是唐菲菲打破了沉寂:“喝牛奶不?”
隐点点头:“可以,冷的就好。”
唐菲菲关上灯,悄悄退了出去。
这家伙在网上贱萌的气质呢?果然网友都是见光死,尤其这货!
等唐菲菲再进房间时,隐已经将电脑打开,正玩着唐菲菲最喜欢的那款游戏——‘植物大战僵尸’。
“大神你是故意放水的吧?”唐菲菲一拍大腿,看着屏幕上缓缓浮现的‘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唐菲菲看来,这款益智类游戏必须要赢得漂亮,这才能证明自己的智商还在水平线上。当然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大型游戏对她有限的脑容量来说太复杂的...
果然隐是放水了,接下来他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完全游刃有余。
“僵尸也挺可悲,为了吃你的脑子,天上地下,前院屋顶什么的都试过了。”隐一边轻描淡写地操作,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话。
“因为脑子是个好东西。”唐菲菲颇有些得意洋洋。
两个小时后,隐起身准备离开,他很清楚唐菲菲的作息时间,十点半她一定踩点睡觉。
唐菲菲也没有挽留,把隐送到了楼下,这才挥挥手拜拜。
路面上的积雪早已融化成水,月光也柔和如水,孤零零的路灯发散着冷冷的光晕。
“回家小心,明天请你喝咖啡,七点半,来吗?”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隐接收到了唐菲菲的信息。
“晚安,好睡。”唐菲菲说。
“晚安,好睡。”隐也说。
随后隐再次化为一缕黑雾,回到了刚刚离开的唐菲菲家中,房间里,唐菲菲的呼吸声与小闹钟的滴答声交织成了奇异的交响曲。
隐把手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感受着她温热的气息,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到的温暖。
一本粉色外壳的日记放在唐菲菲枕边,隐随手翻了翻,她的字娟秀,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洁白的纸上,一排挤满一排。
2015.1.21.今天是我的生日,收到了很多祝福,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朋友,叫做隐。很开心呀很开心...
2015.4.22.隐真的很有趣,懂得很多我不懂的东西,一定是个大叔。
2016.6.1.竟然收到了隐给我的儿童节礼物,这货真的是大叔吗?哎呀,不管了!
很多时候日记里没有隐,更多的时候全是隐。
“傻瓜。”隐的身形渐渐淡化,只剩一句话轻轻留在唐菲菲耳边。
第二天,唐菲菲醒来的很早,看着窗外混沌的天空,她靠在床头傻笑。
隐。
晚上七点二十分,唐菲菲走进她与隐约好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安心等待着隐。
十分钟之后,隐准时来到她面前,身上加了一件黑色的外套,看上去总算没有那么奇怪。
“你好,隐先生。”唐菲菲打着招呼,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空调源源不断地制造着暖气,唐菲菲脱下厚重的羽绒服,露出粉色的兔绒毛衣,一双眼睛闪亮亮的看着隐。
“你在看些什么?”隐抿了一口黑咖啡。
唐菲菲往玻璃上哈了一口暖气,手指写写画画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盛世美颜,色诱了本宝宝。”
“没办法,我就一个帅字贯穿了一生。”隐摊开手作无奈状。
“隐先生,”唐菲菲歪着头,“你的自恋我也那么喜欢要怎么办?”
隐优雅地品着咖啡,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唐菲菲的问题。
“走啦,去吃烤串,你得请我。”
八点,唐菲菲嗅着空气中的香味,馋虫蠢蠢欲动。
“我不吃这个,”隐的神情有些为难,“我可以看着你吃。”
“我们这哪有不吃这个的,偶尔一次啦!”唐菲菲把隐按在角落的座位上,“吃一点吃一点,我马上回来。”
香气四溢的烤串端上桌,唐菲菲吃得爽利,隐果然没有吃,帮她点了一碗海鲜汤。
隐用纸巾帮她擦净勺子,唐菲菲就小口小口的喝着,她的脸庞在温暖的水蒸气中若隐若现。
吃饱喝足后,唐菲菲一定要隐送她回家。
“隐先生,这么晚了,你真能放心?送我!”
于是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月光把唐菲菲的影子拉的很长,一旁的隐看见她的影子,故意落后半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就像是从前在网上一样,大都是唐菲菲引出话题,隐偶尔学着她的语气说话。
很快,两人就走到唐菲菲的楼下,楼道里灯光明亮,纤毫毕现。
“看起来大家都睡了。”唐菲菲转过身笑嘻嘻地说。
“那你也早点睡。”隐站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唐菲菲点点头,她哼着隐不曾听过的歌谣,旋律像是流水。
“隐。”
“嗯。”
唐菲菲突然扑到隐身上,在他嘴角留下一个带着淡淡油迹的吻,他的脸庞冰冷,唐菲菲有种吻在铁块上的错觉。
但她的脸却像天空燃烧的云霞那样热烈。
隐愣住了,唐菲菲温热的呼吸有节奏地拍打在他脸上,那是他从未感受到的温暖。
“隐先生,作为这个吻的回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呢?”唐菲菲退后几步,望向隐的目光充满了复杂。
“什么意思?”隐看着她。
唐菲菲用手指着隐脚下的地面,月光像是凝结的白霜。
“你没有影子,在玻璃里也没有影像,没有呼吸,也没有体温。”
唐菲菲的声音像是一阵微风,轻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你知道了,昨晚就知道了吧?”隐的声音同样低沉。
唐菲菲的呼吸急促起来,像是水底的人露出水面,吸进大量空气。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唐菲菲的手胡乱画着圈子,“我从小就没有亲人,是个孤儿,遇到你我觉得很高兴,感觉你特别亲切,但是...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世界有很多面,很少会有人了解到这个社会的阴影。”隐面沉如水,“我也同样不了解,但我只能存在阴影下。”
唐菲菲站在明亮的光中,他站在阴影里。
“对不起,打扰了你的生活,我也很抱歉,不过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隐露出一个微笑。
“一个不老人,总待在一个地方,总是很奇怪的。”隐走到唐菲菲面前,“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帮我当成一个...一个不靠谱的普通朋友。”
唐菲菲抓住他的手,冷得像是冰,她抬起头,眸中的光彩灿烂如星:“你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喜欢的人。”
“不过,我们确实不适合在一起。”唐菲菲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过人生很长,我还有很多时间找下一个喜欢的人,所以,隐先生,我们分别吧!”
说完,她转身向楼道走去,再不回头。
隐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跟了上去,强烈的光线照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开始模糊起来,动作也开始变得僵硬。
但他仿佛没有感知到这一切,只是跟着唐菲菲,送她回家。
啪!
一声脆响,唐菲菲按灭了这一层的灯光,她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
一层又一层,唐菲菲脚步如飞,黑暗跟在她的脚跟后。
唐菲菲的钥匙在门锁里转动,她按灭了最后一点光芒。
隐跟在她身后。
唐菲菲把门拉开,却没有走进。
“隐,你虽然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寿命,但对于死亡来说,任何人的生命都是短暂的。”
唐菲菲不知道隐是否在,但她很想跟他说一些话。
“我曾经读过一本书,书里有个女孩说,人的生死如同纺织出的一根线,纺线上有一大半都是黑色,那代表的是死亡。但同样有段明亮的线,那代表的是我们的生命。”
“生命相对死亡虽然短暂,但只要那光明燃烧起来,神就会记住它。”
唐菲菲在黑暗中忽然笑了,她不回头,是害怕隐已经走了。
人都走了,你还在那对着他说话,这种行为难道不是很可笑吗?
隐在黑暗中捕捉到了除了唐菲菲的呼吸以外的声音,那是水滴落地的声音。
唐菲菲哭了。
“对不起。”隐在黑暗中轻声说。
唐菲菲擦去眼泪,道:“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我最讨厌用对不起这三个字作为分别的话了。
“那,再见。”隐道。
“嗯,要记住我的样子,别忘啦!”唐菲菲笑了一声,走进房间,门在身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唐菲菲缩在角落,低声抽泣起来。
再见了,隐先生。
她在心里说。
隐站在门外,一滴浑浊的液体从他眼中滴落,溅起了细小的灰尘。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