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我经常反思:我成长到今天到底有哪些人生信条让我在人生上半场受益良多呢?想了许久,一直浮现于脑海的是“独立”两个字。
在我青少年成长的重要时期,姥姥经常跟我讲:女孩子一定要独立,首先是经济独立,一辈子都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向别人伸手要钱是没有尊严的;其次是情感独立,即使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完全依附于他而失去自我,一个人只有把自己过好了,别人才会更加爱你;最后是人格独立,任何时候,人都要保持自己独立的思想和见解,不能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对于什么是人格独立,当时年少的我还不十分理解,现在的我已经越来越意识到人格独立的重要!
小时候,由于爸妈的职业都是医生,工作高压且忙碌,根本无暇照顾我们姐仨,于是姐姐长期寄放奶奶家,哥哥和我基本就长在姥姥家了。所以我四到十一岁的记忆大部分是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的画面。
记得四岁那年,我生了一场病,病好后就一直赖着在姥姥家,怎么也不肯再回到那个阿姨们只知道唠嗑、织毛衣的医院附属托儿所。一开始我妈还不肯答应,最后还是姥姥心软了:“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也学不到什么东西,正好我退休了,就跟着我在家学吧。”于是我欢天喜地的开始了做姥姥跟屁虫的生活。
我真佩服自己,那么小就懂得“良禽择木而栖”。因此,从四岁开始,姥姥的退休生活就成了我的人生模版。
(上图年轻时的姥爷、姥姥和幼年时的妈妈)
姥爷退休前是当地重点高中的英语老师,不仅能教英语,他还是个语言天才,学校的俄语、日语老师不管谁临时有事都找他代课。姥姥是学校校医,所以那时的我们就住在校园的一排平房里,每天早上都是被上早自习学生的朗朗读书声叫醒。
我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看到的画面就是:一边儿姥爷在大声朗读英语,另一边儿姥姥跟着中央广播电台学标准日本语。天啊,现在想起来,这早教环境不要太好了哇!
我好奇地问姥姥为什么不跟姥爷学英语,姥姥说她的年纪重头学英语有点难度,日语里汉字多,容易入门。由此而见,姥姥从来不人云亦云,总有自己独到的思想和见解。
吃过早饭,姥爷开始攻读世界语,他是世界语协会会员,他一直有个梦想希望推广世界语,将来全世界人民都说同一种语言;姥姥上午饲弄好她的几盆美人娇后就开始画画了。
姥姥六十岁才从头开始学画,她笔下画的人物怎么看都不像,好笑极了,尝试很多次后她转向画各种花草植物,最开始画眼前的美人娇,后来便临摹各种画册上的牡丹、梅花、兰花、松树、竹子等,还别说这些松竹梅兰在她的笔下活灵活现。以至于我午睡做梦都梦见老母鸡对我说: “你知道吗,你姥今天画牡丹花了!”也许从那时开始,我就逐渐意识到人不能跟自己的弱项死磕,却可以在强项上大放异彩!
下面这幅画是大舅珍藏的姥姥当年的作品,右下角可以看到她的笔名叫高准。记得小时候我曾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姥爷姓高,所以你也要姓高吗?她答:就是要高标准地要求自己呀!哈哈,姥姥真智慧,她是爱乌及乌,一石两鸟啊!
(上图为姥姥当年的绘画作品《乘风破浪》)
吃完午饭,我跟着姥姥、姥爷午睡。午睡前左边姥爷看着《参考消息》,右边姥姥看着《中国妇女》和《长寿》,我看完自己的《小灵通漫游未来》后百无聊赖之际也会拿起这些大人的东西读一读,于是路透社消息成为我儿时记忆最深刻的几个字。后来识字多了也开始读中国妇女杂志里的一些女性自立自强的故事,当然偶尔也瞟一眼长寿秘诀什么的。
手里握着这些读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现在想想,那时我们祖孙三人当时的情景真可谓是“手倦书落午梦长”啊!那无数个听着知了叫声入睡的夏日午后的时光是那样的恬静幸福!
午睡之后就差不多三四点了,每天下午姥姥都会给我买一根五分钱冰棍,我一边吃一边开始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这时候姥姥也开始准备晚饭了。
姥姥虽没有过人的厨艺,但她做的饭菜总是那么可口。那时姥姥工资每月五十五元,除了买书和画纸、颜料外,她几乎把剩余所有的钱都买了好吃的。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姥姥家的饭桌上却经常有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和牛肉炖土豆等荤菜,她还会烙各种饼和韮菜盒子,经常买鼎丰真的牛舌饼和炉果当下午茶点心,过年过节还会来瓶两元钱的通化葡萄酒来助兴,想必在那个年代,这就算是浪漫的最高境界了吧!
吃过晚饭就是我们的评书时间,姥姥非常喜欢听袁阔成的《三国演义》,还有刘兰芳的《岳飞传》和《杨家将》。姥姥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这些书就烂熟于心,每次听完评书她都能讲出一些评书里没讲到的旁枝末节作为补充来满足我和哥哥的好奇心。
那时候,我和哥哥最盼望的就是晩上停电,因为一停电姥姥就会放下所有手头活给我们讲故事。她最喜欢讲三国演义,言语中我明显感觉出她最欣赏刘备的仁义,最钦佩诸葛亮的智慧,最讨厌曹操的奸诈(当然我长大后对他有了更客观的认识)。这样的价值观姥姥通过讲故事润物细无声地植入我们的心里。
此时此刻这些画面一个个重现于我的脑海,这就是我伟大姥姥的一天!
后来五六岁时,姥姥跟年轻的同事换了房,我们搬到了离中心区稍远带有前后两个大院子的房子里,这里开启了我童年幸福的田园生活!
在前院,姥姥跟我和哥哥一起跳绳、打口袋,打羽毛球,在院子里的厨房一起烙饼做面点,冬天陪哥哥扣家雀,背单词,背课文,到现在我还记得我哥经常背的一个名词解释,“深渊,很深的水”,好笑的是二十年后我们哥俩先后来到深圳这个让人奋斗不息的“深渊”。姥姥家的后院,夏天种满了向日葵、茄子、豆角、黄瓜、西红柿,还养了一条小黄狗和一群三代同堂的鸡一家,那是怎样的一幅鸡飞狗跳热闹非凡的田园生活啊!
现在常说,三到六岁是一个人成长最重要的时期,我有多幸运,在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时间段里跟这样一个既智慧又热爱生活且精力旺盛的姥姥在一起,她老人家对我三观的塑造起了多么深远的影响啊!
前几年看了倪萍写的姥姥语录,感同身受我就想,我姥姥也说了很多富有人生哲理的话,我当时怎么没拿本子记下来呢,我也好想写一本《姥姥教我的人生智慧》!
小时候姥姥经常给我讲居里夫人的故事,鼓励我成为她那样的女性。后来从广播听到北大校长周培源的讲话,又激励我考北大,以后当北大校长。以至于还没上学的我见到邻居和亲戚朋友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说:“我长大后的理想是当北大校长。”虽然后来才疏学浅连北大的影都没摸着,但从那时起我就成为了一个有梦想的人!
写到这儿,泪水已止不住地滑落,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想念我亲爱的姥姥,一个对我人生有如此深远影响的人。姥姥对我说的很多话我都铭记于心,尤其是女人的三个独立更会让我铭记终生,受益一生!
其实姥姥一辈子都在身体力行地告诉我:独立,是女人一生要做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