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来
在成都工作已经一年有余,最近萌生了对身边各式各样的女子成长历程的好奇。可能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根据和她们的聊天和提问,总结了一些蓉漂女子的故事,想要写成一系列的连载,两到三篇为一个女主人公的故事。广泛涉及政治、道德、教育、恋爱、婚姻、家庭等人生问题,如果你对这些普通人的真实人生感兴趣的话,就继续看下去吧!
全文人物均为化名。
不一样的女孩
曾艳梅说她曾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子,调皮、打架,喜欢一切冒险的事。和曾艳梅一个村子长大的李丽说,曾艳梅常常被母亲拿了扫把打得满院子跑。
“性子野得很”的曾艳梅和别的女孩有一点不同,就是在青春萌动的时候,别的女孩子脑子里幻想的“全部是如何打扮自己,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曾艳梅说:“她们聚集在一起看言情小说和偶像剧的时候,我就躲得远远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12岁那年,曾艳梅家的小弟弟出生了,她妈妈王群芬带着弟弟从四川省三台县的卫生院回来,爷爷奶奶杀了一只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爸爸开心的喝着小酒,奶奶喜笑颜开地给自己的儿媳妇夹菜,爷爷在一旁抱着自己熟睡的小孙子,自己则埋头吃着难得的美味佳肴。
在曾艳梅的记忆里,这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自打她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爷爷奶奶总是使唤自己的母亲做事情,时不时就可以在屋里听到他们责备的声音,所有矛盾的核心就是她妈身体条件不好,生了个女儿后就再也没见消息。
曾艳梅的爸爸曾海峰常年在外打工,即使经常听到自己妻子的诉苦,但是作为曾家唯一的男丁,他能做的就是听从他父母的命令。
曾海峰原本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但都因为意外去世了。他是他父母快40岁的时候生下唯一一个健康成年的孩子,父母给了他所有的疼爱。当初娶王群芬这个媳妇,老两口也是花光了自己的积蓄,修了村里第一栋三层小洋房。所以在王群芬嫁过来以后,两个老人自然认为媳妇应该传宗接代,照顾一家人的生活起居。
全家人都沉浸在收获新生命的喜悦当中,没有谁再理会曾艳梅即将小学毕业。曾艳梅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她的小学班主任曾建议她的父母可以送她去三台县接受更好的中学教育。在她村里的初中继续读书的话很难再考上高中,以后毕业了就只能去附近的工厂打工。
那个时候九年制义务教育还没有开始实施,读书就需要交钱。本来她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就很严重,苦于一直没有生出男孩儿,才勉强供她继续读书。而现在小弟弟的出生,这个本不富裕的家里似乎有了新的“希望”,曾艳梅的父母,爷爷奶奶都非常开心,曾家有后了。
曾艳梅则非常担心自己的“前途”,小弟弟没出生之前,她知道自己只要学习成绩好,就能走出山沟沟,去三台县读书,去绵阳市读书,然后去成都读大学,远离这个让她非常不快乐的原生家庭,也不用像父母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她可以在新的城市开始自己的人生。
现在,她即将失去所有一切的希望,爷爷奶奶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表示过,女孩子不要读太多书,容易读傻咧,嫁不出去的。小学读了会认字就可以了,附近那个纺织厂生意好着呢,还在扩大生产,她最好去当几年学徒,学点生存的真本领。
曾艳梅妈妈的心思一直在养育弟弟身上,30多岁的她精力不如从前了,经常被哭闹不休的弟弟折磨得心力交瘁。更何况,她妈妈也只有小学文化,怎么能够懂得读书的重要性,妈妈本身就是在一个很多兄弟姐妹的大家庭里长大的,早已学会了妥协和忍让。曾艳梅想:“如果她母亲但凡有一丝一毫为自己考虑,她就不会在爷爷奶奶小时候冤枉她偷钱的时候置若罔闻了。”
她心里很清楚,爸爸妈妈都无法成为自己的救世主,爷爷奶奶实际上掌握着家里最大的话语权,也紧紧地把她的命运攥在手里。
2005年的寒假开始,她离开离家几公里的小学校园,明年开春是六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那个学期结束后将会有一个毕业考试,原本对她来说,如果考得好有可能意味着三台中学,她大都市生活的第一个目标。现在,那个和她流着相同血液的襁褓里的小男孩儿彻底剥夺了她的人生,接下来她的人生就会被困在这个乡里,甚至为这个家庭倾尽所有。
我开玩笑说你12岁就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了吗?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在沼泽中度过的每一天,都会使我更难离开沼泽地,当时我感受到的只有恐惧,我心里明白我一辈子都去不成小学课本里写过的长城、苏州园林和日月潭了。”
02
命运的眷顾
如果曾艳梅所恐惧的这些事都发生,我将无法遇到她,写下这个故事。
命运在2006年的夏天给予了她人生中第一次馈赠,九年义务教育在2006年7月1号开始施行,只要是拥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所有适龄儿童和少年,都依法享有平等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并履行接受义务教育的义务,不可以选择辍学、退学。
这是爷爷奶奶强大的“封建家长专制”也无法违抗的保护伞。在国家强制力的保驾护航下,曾艳梅去了梦想中的三台中学,在这三年里,不收取学费和杂费。曾家只需要给曾艳梅一口饭吃,她就可以顺利读下去。这点饭钱是她家必须要出的,曾艳梅的小学班主任告诉她,如果她家里不给她读书的钱,她可以去村委会、县教育局“告状”的。
初中三年,因为离家远,曾艳梅都寄读在学校,只有寒暑假才回家。县里的小孩儿很多家庭条件都还不错,每个人每月除了食堂的伙食费按时交,还有每周几块的零花钱。他们随时去学校后门的小吃摊“挥霍一笔”,或者买一些时兴的故事集、武侠小说、爱情小说之类来打发课余时间,这是让曾艳梅最羡慕的地方,她除了按时在食堂吃饭,别无其它的余钱可用,一个月家里给她一点钱去买生活用品。
初中的课本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一个青春期少女的好奇心,她也想看课外书。好在她成绩一直不错,偶尔帮同学画画重点、抄抄作业,性格也和小时候一样,大大咧咧,因此结识了一批还不错的好朋友,愿意把看过的书借给她看。
曾艳梅和老师关系也挺好,快要中考的时候,她最喜欢的数学老师告诉她可以报考绵阳市的重点中学。这位老师一直很看好她,希望她可以继续学业。她也曾和老师说起过家里的困难情况和她爷爷奶奶的陈旧观点。老师说下次开家长会,由他来说服她爸妈,让她好好备考。
曾艳梅的弟弟已经三岁了,她爸爸在外打工也赚了点小钱,弟弟放在家里给爷爷奶奶带,她妈妈也和爸爸一起外出赚钱去了,曾艳梅说:“可能 在外面见过的世面多了,她原本迂腐的父母竟然也开了窍,跟她说要好好读书,以后读了大学才受人尊重咧。”
在小时候的曾艳梅眼里,爷爷奶奶的话就是天,只能听从不能反抗。这一次,她父母居然愿意为了她,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儿,去反抗那两个昏庸的老人,她既惊讶又感动。曾艳梅说这是命运对她的第二次眷顾。
后来她结婚过后,才听母亲提起:“我和你爸爸在三台县一个政府规划的工地里打工的时候,有一个包工头的儿子来工地找他爸爸拿钥匙,他背着书包,穿得干干净净站在门卫那儿等他爸,结果你爸爸推着水泥灰出门不小心压到之前下雨的水坑,车一歪,带着你爸爸往旁边一摔,地上的泥水就溅了一点点到那个小孩子的衣服上,包工头一过来就很不高兴,教育他小孩‘跟你说了不要把衣服弄脏了,像个泥瓦匠!你都上初中了,还一点都不懂事,你要是不好好读书以后就要和那个叔叔一样在泥坑里爬!你就永远都没有干净衣服穿了。”
曾艳梅的妈妈王群芬说:“你爸爸在旁边听到这些话,心里多不是滋味啊。那个包工头也不过高中文化,说是在那儿教育自己孩子,实际上是骂你爸没文化,所以没有干净衣服穿呀。”
王群芬和丈夫曾海峰想起自己的女儿也读初中了,成绩又好,当即就决定就算是女儿也要供她读。十年后再比比谁的孩子厉害,老子不赢比小子。
曾艳梅的命运转盘又一次因为父母突如其来的攀比心理转动起来,上了高中就离她去成都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03
孤独的雨季
曾艳梅中考考得不错,考上了绵阳市的一所重点中学,但没有进火箭班。整个学校像她一样出生小乡村的同学很少,基本上就是城市里的学生。她渐渐发现以前的成绩优异、备受瞩目,在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已经完全不管用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维持中等偏上一点的成绩,曾艳梅成为了一个资质平常的学生。长相普通、穿着土气,没有老师的夸奖、同学的喜爱,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城市里的孩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很多孩子家里都有电脑,老师也喜欢用ppt讲课,偶尔会把一些好的课件拷给学生回去观看学习。曾艳梅第一次知道了U盘这个东西,以前县里也有网吧,但她从没去过。
为了方便联系,父母给她配了人生中第一部手机,一个只能发消息打电话的小灵通,200块。而她同学们用的手机可以上网\登QQ\看小说。有些同学一年和父母出去旅游几次,坐过飞机,去过海边,有的还去过国外。
这些物质上的差距给曾艳梅带来的不仅是心理层面上的巨大落差,还让她意识到自己眼界的短浅。这些无法跨越的与生俱来的鸿沟很快将她击倒,她失去了以往表现自己的欲望,因为发现了自己的平庸,挫败感将围绕她的整个高中生涯。
高中三年,她几乎没有结识什么朋友,唯一几个都是从三台县或别的什么县考过来的学生。他们有一个老乡交流群,里面偶尔周末会组织一些打篮球,逛街,登山的活动。
这些曾艳梅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对自己和自己出生的家庭都很失望。她学习也一直在努力,但是未见起色。高中第二年,她选择了理科。她不喜欢文科,那些需要记忆和感性体悟的科目不适合她理性的性格。所以就算物理化学不怎么好,她依然选择了理科。
曾艳梅喜欢数学,但她已经做不到优秀了,最多考120分左右,而他们学校,130、140 比比皆是。很多成绩优秀的学生下课了还要去上各种补习班,城市里的女孩子会音乐、会跳舞、懂电影。她们随时随地都是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而她常年都是那几件衣服,寝室的同学一起约她去逛街,逛超市,她都不敢轻易出门,内心的自卑和怯懦占据了上风,以往理性的她变得孤独而惆怅。
她总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自习室徘徊,有时候学习。
有一种孤独应该是“无法与他人分享”,作为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小镇青年,她无法向他人诉说她的自卑和怯懦,也无法轻易承认自己的普通。
2012年,初春,绵阳市重点中学每个高三学子都在为一张心仪大学录取通知书进行最后的冲刺发力,那些原本就家境优渥准备出国的学生,被保送名校的特长生、还有自主招生降分录取的学生,似乎不用担心这场将要决定个人命运的考试,他们是可以享受别样春天的一群幸运儿。
高考是曾艳梅迎来的人生中的第二次恐惧,这一次恐惧比6年前发现她不能继续上初中时所产生的恐惧更为严重。曾艳梅说:“我已经知道有人一出生就在过自己所期望的生活了,我想努力赶上,而这一次考试就将成为我人生的分水岭,这12年的读书生涯对我来说可能会成为平庸一生中的一场梦。”
“什么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我们失去了对自己生活的掌控,命运主宰了我们的人生。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当爱已成往事
“你以后都不要再打给我了,你知道我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再反悔,除非你把我杀了!”曾艳梅对着在她电话里交往了五年的异地恋男友低吼道。
2016年的重庆冬季,对于曾艳梅来说似乎特别寒冷。她独自一人租房子在重庆的大坪医院实习,春节只放三天,而她不准备回去过年。回去就会面对来自男友的压力,她男朋友毕业考进了三台县政府工作,而她刚刚已经在电话里和他说了分手。
曾艳梅很了解她的男朋友尉羽,善良但是软弱。她只要说了狠话,他就会乖乖离开。
尉羽是她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在高中的时候几乎没有正面打过招呼。两个人成绩都处于中游,心照不宣一样,都是沉默寡言的“隐形人”,两人唯一的交流就是老乡交流群,尉羽也来自三台县。
高三的最后一个寒假,所有学生都要缩短假期留下来补课,只放两周的寒假。要回三台县的4个高三学生们就组织着包个车一起回去,还能便宜不少钱。这其中就有曾艳梅和尉羽。
曾艳梅说她没有想过和车上那个矮矮胖胖的男生在大学谈恋爱,在她看来他们平日交流不多,说过最多的话题无非就是复习资料、考试和排名。
2012年的夏季,绵阳市重点高中的考场内。曾艳梅紧蹙着眉头,坐在没有空调的教室里完成她的梦想答卷。整个教室异常安静,只听见试卷翻动,签字笔在纸上“刷刷”的书写声。窗外,马路上川流不息,时时传来汽车的鸣笛 。那些焦急的家长,早已在这个炎热的烈日下等候多时。今天下午是文/理综考试,决定今后人生走向的最后一场考试。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
学生们 无一不是如释重负,曾艳梅也一样。几乎是跑着走出教室,她知道自己理综考得不太好,其余算是正常发挥。
考完后,她没有选择直接回家,而是向学校申请了留校。那段时间,和她一起留校的尉羽引起了她的注意。成绩出来后,他们时常会呆在一起讨论填报学校的事。
尉羽家是三台县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他考得不错,最后听他教书的舅舅的建议报考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曾艳梅则考得不太好,她想去成都读书,她想学医。因为在高中的时候,她们班上最耀眼的女孩子的爸爸就是医生,她心里认为这个职业非常的受尊重和体面。
可是她的分数无法报考临床医学专业,最终她报考了成都中医药大学的护理专业(五年制)。
她心里想至少这个工作以后也在医院。
曾艳梅的父母得知女儿考上了成都的学校,自然是非常高兴。虽然家里钱不够,但是女儿可以贷款,考上大学当地的县政府也有一些优惠政策。曾艳梅终于实现自己12岁时的梦想,去成都读大学。
“我一直想重新洗牌,把自己的人生重新开启。在新的地方,抹去原生家庭的阴影。变回那个开朗活泼的自己。”曾艳梅认真对尉羽说。
尉羽也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无论是开朗的你,还是沉默的你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倔强又可爱。”
就是这句话,曾艳梅觉得他是一个细心善良的人,所以在尉羽告白后,她就很自然地同意了。
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跨越3000多公里、跨时快五年的异地恋。除了寒暑假,这两个人几乎都处于网上交流的相处模式,曾艳梅在寝室里笑称尉羽为“网络男友”。
这位“网络男友”,在曾艳梅的大学室友眼里是个模范的五星男友,各种纪念日生日和重大节日,他都会准时送上礼物,他唯一一次上学的时候来找曾艳梅,请了她全寝室去吃学校附近最好的一家自助餐。
尉羽在三台县工作的那一年,曾艳梅正在读“大五”,她自己找到了在重庆大坪医院实习的机会。除了医院很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希望可以和尉羽分手。
我在她的讲述里察觉到这位“前男友”是如此体贴,“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呀?”我不禁疑问道,曾艳梅说“尉羽在哈尔滨,家中独子的他说过以后回来也会首选回三台的事业单位。他希望我也可以和他一起回去。这一点就是我们无法调和的矛盾之一。”
“之一?你是说还有其他原因咯?”我觉得我就快要挖掘到更深层的原因了,“说吧,你和你现在老公是怎么认识的?”
02
被”加速“的人生
曾艳梅非常愿意讲诉她和现任老公的爱情故事,无非就是曾艳梅一个在成都的远房亲戚介绍,他们相亲认识。曾艳梅说:“他家里本来条件很好的,但是母亲得了癌症,一直给她治病花钱,家底都掏空了。他研究生毕业之后的每个月工资都打回家里给他母亲看病,最后他母亲还是去世了,他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家里催的紧。”
“这个时候,我就和他认识了。他大我五岁,是学计算机的,工作又很好,英语非常好,还出国学习过。”曾艳梅一脸笑意地说起她老公这些优点,“他总说我应该多学习,不要总是浑浑噩噩的过每一天,前两天还督促我背单词来着。”
进化心理学上,有一个关于人类择偶非常有意思的观点:自我意识强的人更倾向于找各方面条件比自己弱的伴侣,自我意识一般的人更喜欢找和自己相似的伴侣,自我意识弱的人就偏好各方面比自己强的伴侣。这里的自我意识就是人潜意识里对自己价值的判断。
不认为自己有价值的人往往就会去寻找能够创造高价值的人,低价值感的人喜欢服从或者帮助高价值的人,以高价值的人所创造的价值来获得自我肯定和接纳。
所以任何时期人类社群的领导者都是一个非常能“讲故事”的人,这个故事就是愿景、蓝图和社会规则。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里提出人类社会的秩序是由想象所构建的,支持社会规范的既不是人类自然的天性本能,也不是人际的交流关系,而是他们都相信着共同的虚构的神话故事。
曾艳梅说:“她曾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女孩子,调皮、打架,喜欢一切冒险的事。”“性子野得很”的她从小都对浪漫爱情不感兴趣,她在反抗原生家庭的过程中一直勇敢又无畏。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她强大的人,现在她用自己的方式“追”上了这些人。
曾艳梅毕业后在成都市的医院规培了两年,在规培的第一年,她相亲认识了她老公。
曾艳梅的老公是个样貌有些木讷的程序员,是普华集团开发部门的一个小领导。规培的第二年她怀孕、结婚,生下了她的女儿豆丁,产假休完,她也顺利在成都的一家三甲医院找到了工作。
有时候她会不禁感叹:“2017-2019年的两年里,我的人生好像被加了速,完成了很多我之前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我大学寝室里的妹子都笑我成了“人生赢家”,到现在她们都27、8还没结婚,有的连男朋友都没有。”
我问曾艳梅:“在你心里是否有一套标准,觉得一个人相应的年龄就应该做相应的事情,如果他没有完成就应该被认为是一个失败者?”
她不可置否,“我只是感觉自己很幸运,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我现在居然过得还不错,没有继续可悲的人生,也没有被‘剩下’。”
“那你认为这是你自己的努力,还是拜你老公所赐,你感觉拥有的这一切全是因为他吗?”
“哈哈哈,我老公前段时间还在说是在帮我养女儿,他以后不但可以辅导孩子数理化,还可以教她英语,还可以教她编程玩,我这个妈妈什么都不会,以后肯定会被嫌弃!”曾艳梅非常开心的说,“我可以照顾我女儿,才不会被嫌弃呢!我体谅他经常加班,为了这个家很辛苦,我每天晚上回去就做好饭菜等他回家吃饭,他吃完继续工作,我就收拾屋子,和女儿视频。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我想她好像真的很幸福,无条件的爱着她的家庭。这种幸福和旁人的眼光无关。但我还是想告诉她:“你所拥有的这一切是你自己曾经努力的结果,就算你没有遇见你老公你依然能够过得很好。”
结婚前,她老公反复和她强调,希望她不要成为“扶弟魔”,很显然曾艳梅的家庭让他有一些顾虑。这在曾艳梅看来,好像不是什么问题。她来到成都就是为了远离自己的家庭。曾艳梅和她老公结婚的时候,她家里还不同意,认为男方在成都没房没车,让她自己考虑清楚。但是曾艳梅知道,自己的老公是个“潜力股”。
曾艳梅说过,她老公很会理财,家里的钱都是他在管,她每个月工资都要上交,以至于她经常不舍得买一两件新衣服给自己。她经常在我们面前念“我好想吃火锅啊!”,“想吃火锅就去吃呗!”她会有些遗憾地说到:“可是要还房贷呀,还租着房子,我老公说最近家里没啥闲钱了。我太穷了!”
不一会,看到公公发来的女儿的视频,她又高兴起来。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这一时半会的省吃俭用她可以忍受。
今年,他们夫妻俩筹够了首付,已经在成都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现在,我家乡那些当初说我嫁人寒酸的人,都很羡慕我呢,我爷爷奶奶也不敢对我呼来喝去了。”曾艳梅眼睛里闪闪地,似乎有些得意。
他们两人的女儿也快2岁了,曾艳梅的公公在妻子去世后又结婚了,因为两个人都要工作,现在她的女儿就留在男方的老家德阳给带着,每周他们都从成都回去德阳,度过两天愉快的亲子时光。
曾艳梅结婚生子之后,特别喜欢向外人谈起她的女儿和老公,手机里存着女儿的照片,经常说她啥啥啥不会都是老公帮忙完成的,她偶尔也会谈起那位很好的前男友,当初分手,伤透了那个男生的心,她说起这些,大多数时候在庆幸自己现在的选择。因为她无条件地崇拜她现在的老公,以至于在旁人眼里,她有一点儿过于“牺牲”。
她说她潜意识里一直以来都想摆脱原生家庭,她家里女性的地位很低。现在她找的老公母亲去世了,没有婆媳关系的烦恼,她又生了个女儿,可以好好对待她女儿,以补全自己童年缺失的家庭的关爱。她可以在这个家庭中完全忘记自己,常常忽略个人的情感和欲望。曾艳梅认为小小的妥协是为了让日子更好过,而不是原生家庭潜移默化自觉放低姿态的影响。
曾艳梅在生活里找到了那个可以帮助的高价值的人,所以她渐渐觉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有意义。
为”活着“本身
《活着》里主人公福贵在残忍的社会和政治变革的背景下,接二连三的失去亲人,晚年只能同一头老牛度过。将苟活作为唯一生活目标的福贵最后唱着“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渐渐远去。
余华借福贵之口说出了生活的真相:我们都是按照自己的道路寻找方向,也许我们是对的,也许我们错了,或者有时候对了,有时候错了。在中国人所说的盖馆论定之前,在古罗马人所说的出生之前和死去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在前面的时间里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
我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偶尔想起在学校读书的时光,怀揣一腔热血地来到成都。
2012年大一学期的第一个冬季。
清晨,成都中医药大学(温江校区)。
校园里横平竖直的道路被两旁树木掩护,繁茂的枝叶在高处结合一体,如幽深的隧道一般。
在经历了夜晚的冷却后,整个道路会被一层淡淡的雾霭所笼罩。
随着时间推移,弥散的光团从树顶一点点地倾泻下来,透过微小的缝隙,洒下点点金斑在早起学生的头顶、脸上、衣服上。
曾艳梅享受着这样孤独的时刻,身体被清风照拂,呼吸极度畅快,心神也能集中下来去做事情。
她骑着自行车从寝室赶到食堂,休闲的吃完早饭,赶去教室上第一节课。
她会在课间休息想到:“未来才没有那么可怕。我会抓住命运的第三次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