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明智部•经务卷•0360张居正•边塞博弈

译文

俺答的孙子巴汉那吉和他的奶公阿力哥率领十几人来投降。

总督巡抚尚未向皇帝禀报,张居正已先知道此事,就写信给总督王崇古,查问具体情况,且在信中仔细的筹划。

他说:“这件事关系重大,能否降服鞑靼就在此一举。

刚刚获得俺答到边境上要人的信息,我们就怕他不来要人,那样的话我们就只有没用的人质还和他们结怨。现在他们来要人,与我们有利。

先劝诫勉励将士,使用坚壁清野的策略,派遣使者好言相劝。

如果他们愿意给我们上贡,或者将我们这边的叛徒赵全等人斩杀,并且发誓数年之内都不进犯我们的边塞,我们就奏报朝廷,按照礼节将那吉送回去。

如果俺答只是陈兵边境,既不抢劫也不要人,那就一定是赵全等人的计谋。引诱我们出兵,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捉住我们的将士作为人质。

这里最重要的是坚守堡垒,不要轻易出战,哪怕是他们的军队看上去很羸弱,也绝不出兵。要多派出间谍,使他们惴惴不安。另外多派遣精锐骑兵绕路攻击他们的后方。让他们无法以战养战。

不出十天,他们必然会撤退,不必根据斩获首级来计算功劳。

我又听说巡抚方金湖派遣鲍崇德去会见俺答,这些传闻未必是真的。

不过俺答所表现出来的亲情像是真的,他之所以不用那些叛徒来交换那吉是因为他认为这些叛徒不配合那吉相提并论,并不是舍不得这些叛徒。

我们留着那吉这种乳臭未干的小朋友也没什么用处。

只不过是想用他作为筹码,来获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所以现在朝廷派人宣布给予那吉很高的待遇,以安俺答之心,这边却让那吉穿着朝廷赏赐的华服去见鞑靼的使者。

对方看我们给予那吉过分的待遇,要回那吉的心就更为急切。

我们有了这张王牌,与他们进行交涉,我们的要求必然能够满足。

现在俺答的话语虽然谦卑,但是却陈兵边境,实际上是在要挟我们,没有什么求和的诚意。

一定要求他们将那些叛逆之贼先遣返给我们,再撤去骑兵,我们才会按照朝廷的礼仪送那吉回去。

因为夷狄不可信赖,所以如果他们带兵前来我们就进行谈判,恐怕中途会发生变故。就算俺答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但是他们带兵威胁我们我们就立刻议和了,那朝廷的脸面何在。

至于封爵和开放贸易这两件事,都是小事。

我以为边防的问题不在于是否将那吉送回,而在于俺答求和的诚意。

如果他们确实是非常有诚意的,我们封给爵位,准许贸易,我们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准备征战防御的器具,推行屯田。使边境有能力自保,农民可以心无旁骛的耕种。

他们诚心结盟,我们就怀柔笼络他们;他们如果撕毁盟约,我们就出兵讨伐,我们胜利的机会很大,后面几代人都会受益。

至于那些叛徒们,一旦遣送回国,立刻拿下送至京城,明正典型以后将这些叛贼的首级送到边境,使心存背叛之意的人恐惧。

可以先把那吉安置在边境处,等叛贼们入境再将那吉送回。

如果敌人想搞事情,那就把那吉的首级送给他们,关闭城门与之战斗。

我们有理,他们无理,就算战争也是我们会取得胜利。

阿力哥是引导那吉来投降的人,如果把他遣送回去,必然会被杀害。

现在他们留下了周元二人,我们也可以留下阿力哥,断然不可以将阿力哥遣返。

留下阿力哥,将来还有大用处,希望你仔细的处理。”

后来王崇古派人去告诉俺答,俺答要求先交出那吉,我们则要求俺答先遣返叛贼。俺答于是先送回八十多名俘虏。

有一部分鞑靼军队沉不住气,攻击云石堡。

王崇古命令守备范宗儒派遣他的大儿子范国囿及弟弟宗伟,宗伊到俺答军营为人质,换回赵全等叛贼。

俺答非常高兴,立刻逮捕了赵全等叛贼,给戴上刑具送到大同左卫。此时叛降鞑靼的周、元二人听说了这种情况,就服毒自杀了。

到这个时候,朝廷才派遣康纶护送那吉回家。

那吉等人哭泣着道别。

巡抚方逢时告诫火力赤猛克不要加害阿力哥。

那吉到黄河边时,俺答亲自来迎,祖孙相见,伤心落泪,互相问候,并向南方拜了五次。

俺答又派亲信手下阿儿汉进京道谢。上疏说:“皇上赦免我擅自逃亡的孙儿,恩德无量,俺答愿意以皇上远方的臣子自居,进贡我国的产物,请求颁赐表章书信的格式及擅长文书章奏的人。”

张居正又写信给总督说:

“封爵位,进贡的事是控制夷狄,安定边塞的重要方略。现在有人怀着嫉妒的心理,坚持一些庸俗无知的建议,只看到眼前的小问题,完全不顾国家久远的利益,于是想扰乱甚至阻止和议的进行,这不只是不忠,更是愚昧至极。

议论的人认为议和是向夷人示弱,答应和鞑靼人开放马匹交易一定会引发战乱,这实在是不了解所谓和平的意义。例如汉朝的和亲、宋朝的奉纳,彼时要战要和完全控制在夷狄手中,不在中国。所以贾谊认为是本末倒置,寇准坚决反对和议。如今鞑靼对我国称臣求封,和议与否控制在中国手里,不在夷狄,比起汉朝、宋朝,绝不相同。

至于从前奏请开马市,夷狄带兵侵犯边境,仗恃强势要求交易,用弱小的劣马,向我方索取数倍的利润。交易未完,就进行抢劫。所以先帝下令禁止不再实行。如今因鞑靼入贡,官方为他们开办市场,让他们和边境人民贸易。为期或三天,或两天,这就像辽国开原事例,又哪里是马市可以相提并论的呢?

至于国土的防卫,戒备的筹谋,自然是我们长期要进行的事,不可因为夷狄入贡与否而有增减。如今我们中国人亲生父子兄弟互相约定,尚且不能保证不违背,何况是夷狄呢?但这绝不意味着和议有什么错误,相反的,和议就边患的问题还是有一定的功能。想想看,鞑靼数十年来没有一年不入关侵略抄劫,难道这些边患都是违背盟约才发生的吗?就算将来鞑靼违背盟约,所发生的祸患,又难道会比不和议时每年侵边更严重吗?议论的人只想到没有真刀真枪的战事来立功以及夺取鞑靼人的牲畜。这种只计较个人私利而不顾国家大计的人,当然可惜升官发财的机会暂时没有了,所以我认为这些人不只不忠,更是愚昧至极。”

不久,张居正在文华殿当面奏请皇帝下令实行,又将成祖封和宁、太平、贤义二王的故事交付本兵,依此拟定处理鞑靼问题的八项基本原则,交由总督王崇古负责执行。

王崇古接获函札,就奏请皇帝同意依照俺答的要求封爵位,进贡交易,皇帝下诏书同意。俺答进贡名马三十匹,皇帝封俺答为顺义王,其余封赏各有等级,至今进贡交易依然不绝。

赵全等人伏诛后,朝廷上下为之大喜,这时张居正对总督巡抚说:

“这个时候最好假装没事,否则让俺答得知消息,以此邀功,不但又得一番滥赏,且会使那些叛国者投靠虏庭之心益发坚定。这些人就让他们在北虏之地,他日就会有到他们的时候。不必号召他们回来,他们回来也没用。只要不时训谕他们放下兵器,专心务农,为我中国之屏障,勿生反叛之心;若有反叛之心,我们就会传话给顺义王(即俺答),要他抓他们来献功。

但是面对北虏使者时,又告诉他:‘这些人是叛国者,我朝已置之度外,任他耕田种谷。如果他们作奸犯科,你们如何处置都可以,不必告知中国。’如此,即表示这些人无足轻重。”

原文

俺答孙巴汉那吉,与其奶公阿力哥,率十余骑来降。

督抚尚未以闻,张江陵已先知之,[宰相不留心边事,那得先知?]贻书王总督崇古查其的否,往复筹之曰:“此事关系甚重,制虏之机实在于此。顷据报俺酋临边索要,正恐彼弃而不取,则我抱空质而结怨于虏,今其来索,我之利也。

第戒励将士,壁清野以待之,使人以好语款之。彼卑词效款,或斩我叛逆赵全等之首,誓以数年不犯吾塞,乃可奉闻天朝,以礼遣归。

但闻老酋临边不抢,又不明言索取其孙,此必赵全等教之,[边批:看得透。]诱吾边将而挑之以为质,伺吾间隙而掩其所不备。难当并堡坚守,勿轻与战,即彼示弱见短,亦勿乘之。[边批:我兵被劫,往往坐此。]多行间谍,以疑其心,或遣精奇骑出他道,捣其巢穴,使之野无所掠。

不出十日,势将自遁,固不必以斩获为功也。

续据巡抚方金湖差人鲍崇德亲见老酋云云,其言未必皆实。然老酋舐犊之情似亦近真,其不以诸逆易其孙,盖耻以轻博重,[边批:看得透。]非不忍于诸逆也。

乳犬驽驹,蓄之何用?但欲挟之为重,以规利于虏耳。

今宜遣宣布朝廷厚待其孙之意,以安老酋心,却令那吉衣其赐服绯袍金带,以夸示虏使。彼见吾之宠异之也,则欲得之心愈急,而左券在我,然后重与为市,而求吾所欲,必可得也!

俺酋言虽哀恳,身犹拥兵驻边,事同强挟,未见诚款。必责令将有名逆犯,尽数先送入境,掣回游骑,然后我差官以礼送归其孙。若拥兵要质,两相交易,则夷狄无亲,事或中变,即不然,而聊以胁从数人塞责,于国家威重岂不大损?至于封爵、贡市二事,皆在可否之间。

若鄙意,则以为边防利害不在那吉之与不与,而在彼求和之诚与不诚。若彼果出于至诚,假以封爵,许其贡市,我得以间,修其战守之具,兴屯田利,边鄙不耸,穑人成功。彼若寻盟,则我示羁縻之义,彼若背盟,则兴问罪之师,胜算在我,数世之利也。

诸逆既入境,即可执送阙下,献俘正法,传首于边,使叛人知畏。先将那吉移驻边境,叛人先入,那吉后行,彼若劫质,即斩那吉首示之,闭城与战。彼曲我直,战无不克矣。阿力哥本导那吉来降,与之,必至糜烂。[边批:牛僧孺还悉怛谋于吐蕃,千古遗恨。]

今彼既留周、元二人,则此人亦可执之以相当,断不可与。留得此人,将来大有用处,唯公审图之。”

后崇古驰谕虏营,俺答欲我先出那吉,我必欲俺答先献所虏获。

俺答乃献被掳男妇八十余人。夷情最躁急,遂寇抄我云石堡。

崇古亟令守备范宗儒以嫡子范国囿及其弟宗伟、宗伊质虏营,易全等。

俺答喜,收捕赵全等,皆面缚械系,送大同左卫。

是时周、元闻变,饮鸩死,于是始出那吉,遣康纶送之归。那吉等哭泣而别。

巡抚方逢时诫夷使火力赤猛克,谕以毋害阿力哥。既行,次河上,祖孙呜呜相劳,南向拜者五,使中军打儿汉等入谢,疏言:“帝赦我逋迁裔,而建立之德无量,愿为外臣,贡方物。”

请表笺楷式及长书表文者。

江陵复移书总督曰:“封贡事,乃制虏安边大机大略,时人以狷嫉之心,持庸众之议,计目前之害,忘久远之利,遂欲摇乱而阻坏之,不唯不忠,盖亦不智甚矣。议者以讲和示弱,马市起衅,不知所谓和者,如汉之和亲,宋之献纳,制和者在夷狄,不在中国,故贾谊以为‘倒悬’,寇公不肯主议。今则彼称臣乞封,制和者在中国,不在夷狄,比之汉、宋,万万不侔。至于昔年奏开马市,彼拥兵压境,恃强求市,以款段驽罢索我数倍之利,市易未终,遂行抢掠,故先帝禁不复行。今则因其入贡,官为开集市场,使与边民贸易,其期或三日二日,如辽开原事例耳,又岂马市可同语乎?至于桑土之防,戒备之虑,自吾常事,不以虏之贡不贡而有加损也。今吾中国,亲父子兄弟相约也,而犹不能保其不背,况夷狄乎?但在我制驭之策,自合如是耳。数十年无岁不掠,无地不入,岂皆以背盟之故乎?即将来背盟之祸,又岂有加于此者乎?议者独以边将不得捣巢,家丁不得赶马,计私害而忘公利,遂失此机会。故仆以为不唯不忠,盖亦不智甚矣。”已乃于文华殿面请诏行之,又以文皇帝封和宁、太平、贤义三王故事,拣付本兵,因区画八策属崇古。崇古既得札,遂许虏,条上封贡便宜,诏从之。俺答贡名马三十,乃封俺答为顺义王,余各封赏有差,至今贡市不绝。

板升诸道既除,举朝皆喜。张居正语督抚曰:“此时只宜付之不知,不必通意老酋,恐献以为功,又费一番滥赏,且使反侧者益坚事虏之心矣。此辈宜置之虏中,他日有用他处;不必招之来归,归亦无用。第时传谕以销兵务农,为中国藩蔽,勿生歹心;若有歹心,即传语顺义,缚汝献功矣。然对虏使却又云:‘此辈背叛中华,我已置之度外,只看他耕田种谷,有犯法,生歹心,任汝杀之,不必来告。’以示无足轻重之意。”

巴汉那吉,又称把汉那吉,俺答汗的孙子,由阿力哥的妻子奶大。那吉聘了瓦剌某部王女三娘子为妻。据说三娘子漂亮非凡,俺答一见,自己娶了。那吉愤怒不已,伙同阿力哥等投降大明。(三娘子到底有多漂亮?)

张居正,即张居正,明朝首辅,政治家、改革家。生于江陵县,所以也称张居正。以一己之力,强行为大明续了命。

王总督崇古,即王崇古。嘉靖年间进士,隆庆年间主持西北军务,与俺答议和互市,史称“俺答封贡”。万历年间进入中央任职。

我是个俗人,我第一个想的问题就是三娘子的颜值。

这个事和上个故事恰好是相反的。

一个是大唐将吐蕃的反贼遣送回吐蕃,还放弃了维州。

一个是鞑靼把大明的叛贼遣送回大明,还称臣纳贡。

大唐那边,应该不会有人再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投降了;大明这边,应该也不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反叛了。

这就是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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