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读「论语」18.5:楚狂接舆歌而过,仁为己任未敢逃

「微子篇第十八」5

【原文】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译文】

孔子在楚国时,有一狂士走近孔子的车驾,唱着歌从车旁经过。歌声道:“凤凰啊,凤凰啊,为何运气这么衰?往事已无法挽回,未来却还可把握;隐退吧,隐退吧,从政者今已危殆!”孔子下车,想要与他交谈。那人却快步避开,孔子没能和他说话。

【注释】

“楚狂”,楚之狂士。西汉刘向的《列仙传》说是楚人陆通,未可考。

“接舆”,靠近车驾。接,近也;舆,车也,尤指马车。有人以“接舆”为“楚狂”的名字,今不从。

“凤”,古之神鸟,雄者曰凤,雌者曰凰。相传世有道则凤鸟见,无道则隐,是仁德的象征,故古时常以凤来比喻有圣德之人。此处即喻指孔子。

“德”,福也。此处意指运气。

“谏”,正也、更也。匡正、挽回。

“追”,逐也、逮也。把握之意。

“殆”,危也。

“已而”,此处意为隐退吧、停止吧。已,止也、退也;而,语助辞。

“下”,此处指下车。

“趋”,快步走。

“辟”,音义皆同“避”。躲开、回避。

【评析】

有人认为“接舆”是“楚狂”的字,说其“姓陆,名通,字接舆”。这一说法可能源自西汉孔安国的注和刘向的《列仙传》。孔注曰:“接舆,楚人。佯狂而来歌,欲以感切孔子”;《列仙传》云:“陆通者,云楚狂接舆也”。但这恐怕多半是个误会。

实际上,“接舆”也可解释为“接近车驾”,与“歌而过”一样,都是在描述“楚狂”的动作,意在引起孔子的关注。孔子在旅途中,应当是坐在车上。“楚狂”在路上有意无意地接近孔子所乘之车,唱着歌从孔子车旁经过。孔子闻歌辞有异,便下车“欲与之言”。文中说“孔子下”,便是与前文中的“接舆”相呼应。而“楚狂”则“趋而辟之”,孔子“不得与之言”。既然如此,孔子一行又何以能知其名?

由于《论语》中言及不知名者时,常以其行为或职业等作为代号,比如“晨门”(14.38)、“荷蒉”(14.39)之类,因此《列仙传》很可能也是将“楚狂接舆”当作一个代号,用以指代本章不知其名的楚人,故“接舆”不应被视作“楚狂”的名字。

上一章说到,孔子见定公君臣沉迷“女乐”、不理朝政,知其不能行道,便与众弟子相携周游列国。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吴国伐陈时,楚国出兵救陈,闻孔子在陈蔡之间,便派人拜访孔子。陈蔡两国的大夫惟恐楚国重用孔子后将不利于己,便共同派兵围困孔子,使孔子一行绝粮七日。孔子派子贡到楚国报信,楚昭王便出兵替孔子解了围。后来,楚昭王欲封地七百里给孔子,但被楚令尹子西阻止。

孔子在楚国时,路遇一位隐士用歌声警示孔子。那人知孔子高德,故拟之曰“凤”;凤鸟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而其时“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君子理当归隐。但孔子却四处奔波,意欲见用于世。无奈运途多舛,总是难遂其志,故叹之曰“何德之衰”;往日的命运虽难更改,但未来的命运却可善为把握,故勉之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此又暗劝孔子归隐;其时为政者多为无德之属,为了争权夺利,君杀臣、臣弑君、君君互伐、臣臣相攻不绝于世。可谓天下纷乱、世道危殆,不可复救治,不足与有为。故警之曰“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此是再劝孔子归隐。

孔子知歌者必是异人,便即下车“欲与之言”。但其人“趋而辟之”,孔子终“不得与之言”。从者记其事,但因不知其名,又见其状若狂悖,故称之曰“楚狂”。不过,“楚狂”的“趋而辟之”、缄口不言,可能也是在暗示孔子应当从速避乱、隐居无为。

“楚狂”知孔子之贤,亦知世道之乱,切劝孔子归隐。然而孔子何尝不知天下无道?何尝不知隐居安逸?但于水火之民,孔子有不忍弃之情;于无道之世,孔子有不可逃之义。此又非“楚狂”之所能知。故“楚狂”之知孔子,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是知其贤,而未知其圣。其实,何止是“楚狂”,此等救世济民的菩萨心肠,世上又有几人能知?正如《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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