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四记，品三白，叹浮生一梦（文采篇四）

  ①余亦兴发，奋勇登其巅，觉西湖如镜，杭城如丸，钱塘江如带，极目可数百里。（三个比喻，数百里风景一览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生小。大如西湖、杭城、钱塘江，亦不过如此，而我们自己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②由寒山至高义园之白云精舍。轩临峭壁，飞凿小池，围以石栏，一泓秋水，崖悬薜荔，墙积莓苔。坐轩下，惟闻落叶萧萧，悄无人迹。（“飞”以动写静，又衬地势之险峻；“积”是时间留下的痕迹；“落叶萧萧”仍是写静，此景只应天上有）

  ③游陈氏安澜园，地占百亩，重楼复阁，夹道回廊；池甚广，桥作六曲形；石满藤萝，凿痕全掩；古木千章，皆有参天之势；鸟啼花落，如入深山。（渐入佳境，最后八个字实为点睛之笔）

  ④近城有石镜山，由山弯中曲折一里许，悬崖急湍，湿翠欲滴；渐高至山腰，有一方石亭，四面皆陡壁；亭左石削如屏，青色光润，可鉴人形，俗传能照前生。黄巢至此，照为猿猴形，纵火焚之，故不复现。（实景和传说相生，多亏了黄巢一把火，否则沈复他们几个去了还指不定会照出什么原形来呢）

  ⑤妇呼有客，即闻履声杂沓而出，有挽髻者，有盘辫者，傅粉如粉墙，搽脂如榴火，或红袄绿裤，或绿袄红裤，有著短袜而撮绣花蝴蝶履者，有赤足而套银脚镯者，或蹲于炕，或倚于门，双瞳闪闪，一言不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既见其人，又全是发式、脂粉和袄裤装饰之类，除了最后那双眼睛，几乎没写容貌，真是美女太多了，目不暇接。想说的话全在那双眼睛里）

        ⑥有著名鸨儿素娘者，妆束如花鼓妇。其粉头衣皆长领，颈套项锁，前发齐眉，后发垂肩，中挽一鬏似丫髻，裹足者著裙，不裹足者短袜，亦著蝴蝶履，长拖裤管，语音可辩。（“花鼓妇”三字拘定鸨儿身份和性格；粉头们同中有异，先写同，后写异。语音或轻或慢或柔或啭或脆或嗲，或指乡音）

        ⑦三面皆设短栏，一轮明月，水阔天空。纵横如乱叶浮水者，酒船也；闪烁如繁星列天者，酒船之灯也；更有小艇梳织往来，笙歌弦索之声杂以长潮之沸，令人情为之移。（有声有色，令人眼花缭乱，意乱情迷。明月如水水如天，船如浮叶灯如星，恰是宋词意境）

  ⑧翠姑告以迎新送旧之苦，心不欢必强笑，酒不胜必强饮，身不快必强陪，喉不爽必强歌。（四个“不”可见强颜欢笑之无奈）

  ⑨及秀峰归，述及喜儿因余不往，几寻短见。噫！“半年一觉扬帮梦，赢得花船薄幸名”矣！（末句化用杜郎诗以自嘲，喜儿痴情，沈郎薄幸。有人说沈复是个渣男，那么那个时代的渣男也忒多了点）

  ⑩余曰：“今夜月色甚佳，即此酣卧，未免有负清光，何处得高旷地，一玩月色，庶不虚此良夜也？”竹逸曰：“放鹤亭可登也。”云客曰：“星灿抱得琴来，未闻绝调，到彼一弹何如？”乃偕往．但见木犀香里，一路霜林，月下长空，万籁俱寂。星灿弹《梅花三弄》，飘飘欲仙。忆香亦兴发，袖出铁笛，呜呜而吹之。云客曰：“今夜石湖看月者，谁能如吾辈之乐裁？”（如此月色，如此良夜，又有三五好友，琴声悠悠，笛声呜呜，能不飘飘欲仙乎？有苏子《赤壁赋》意境）

  ⑪石下凿一小月池，清泉一派，荇藻交横。堂东即正殿，殿左西向为僧房厨灶，殿后临峭壁，树杂阴浓，仰不见天。星灿力疲，就池边小憩，余从之。（“荇藻交横”让我想起承天寺和张怀民了，不过那是月色树影）

        ⑫风雨晦明，恍同太古。卧床外瞩即睹洪涛，枕畔潮声如鸣金鼓。一夜，忽见数十里外有红灯大如栲栳，浮于海中，又见红光烛天，势同失火，实初日：“此处起现神灯神火，不久又将涨出沙田矣。”（枕畔听潮，有当年白居易之雅兴，要是鲁智深就坐不住了。神灯神火太神奇了，既是亲见，那是什么自然现象呢）

  ⑬山之左有古柏四树，名之曰“清、奇、古、怪”：清者，一株挺直，茂如翠盖；奇者，卧地三曲，形同“之”字；古者，秃顶扁阔，半朽如掌；怪者，体似旋螺，枝干皆然。（整句，排比，简洁洗练）

  ⑭余与琢堂冒雪登焉，俯视长空，琼花飞舞，遥指银山玉树，恍如身在瑶台。江中往来小艇，纵横掀播，如浪卷残叶，名利之心至此一冷。（冒雪登临，真雅兴！玉树琼花，恍若仙境，跳出三界之外，看浮世熙来攘往，人只是残叶上的小米粒而已，名利之心早抛诸脑后了）

  ⑮山东济南府城内，西有大明湖，其中有历下亭、水香亭诸胜。夏月柳阴浓处，菡萏香来，载酒泛舟，极有幽趣。余冬日往视，但见衰柳寒烟，一水茫茫而已。趵突泉为济南七十二泉之冠，泉分三眼，从地底怒涌突起，势如腾沸。凡泉皆从上而下，此独从下而上，亦一奇也。（夏景是虚写，以衬冬景。“怒涌突起，势如腾沸”形容趵突泉的形、势、力、态，仿佛目见耳闻）

（2022.1.19.20:40.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