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来,体育路两旁的梧桐树叶一片一片的迎风飘落,就像是一个经常熬夜的脱发少年,不管你怎么拼命地挽留,也阻止不了它狠心的掉落。这条走了无数遍的路,在格外冷的今天一眼望去,有点光秃秃的,于是我突然明白:凛冬,来了。
公司对面的老房子,原本是一家很大的银行,只是不知从何时退租以后,忙碌的门庭也破败了许多,平时路过时也不会多瞧上一眼,就像它的繁华与落寞都与我无关一样。只是今天闲来无事,站在公司门前晒晒太阳,不经意间瞥见在那个破败的墙角处,坐着一个人……
起初并没有在意,只是作为一个摄影师的直觉,这个画面看上去有一种肃慕之美,于是走进了几步在街的这边拍了一张照片,不得不说因为距离太远,构图不甚理想。只是看的更清楚了一些:一个老人,女,穿着一件红色的普通棉袄,戴着帽子,看不清容颜,旁边放着许多行李一样的袋子,大包小包堆在一起……
映入脑海的第一印象:这应该是在等人来接要去往某处的吧。只是今天的气温格外的低,室内室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即便是有太阳,可是那个角落里也丝毫没有太阳的惠顾。于是我不得不想了一个更加凄惨的故事:有没有可能是一个拾荒者呢?只是这个想法徒一产生,便再也挥之不去。
对于人间的冷暖,我也经历过二三,自知人间苦涩,于是更加不忍心看见这一幕。想着就要上前去问一下,是否需要帮助,不巧的是,刚好有事情需要处理,于是也不得不临时作罢,心想着,等事情处理完了再说,又或者,她只是临时歇个脚。在脚步踏入公司的时候,暖暖的空调暖风打在身上,我不由得一颤,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梧桐树还在落它的叶子,老人依旧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说是工作,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不过一时脱不开身,于是心里一直想着那个角落,等这边忙完就去看看,这一忙就是将近2个小时。终于忙完的时候,走出公司看了一眼,她还在那里,原本提着的一颗心刚一落地,转眼又想到:这么久了没人来接,或者是无处可去吗?不由得又难过了几分……
站在马路的这边,我看见她好像在打电话,再说什么完全听不到,于是停下了脚步,思量着走过去应该说什么呢,助人为乐的事情做过不少,但大多都是别人主动提出来的,像是这种主动的走上前去询问,对我来说还是难了点。想一想影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这种桥段,走上前去对对方应该说的台词是“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会用上,于是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不过,真的要走上前去询问还是有点难的,万一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呢?会不会冒犯了对方呢?于是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只好假装路过一点点的靠近,越发看的清楚,她确实是很冷的,一件棉袄在身并挡不住这刺骨的寒风,身体蜷缩在一起,腿上盖了一件衣服,看上去约摸60来岁,或者不止,身旁放了很多袋子,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应该是衣服吧,背后是一块白色的木板用来隔挡冰冷的墙面……
可能是看到有人在注意她,她抬头望了望我,一时间我竟有点慌乱,但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注意到您在这里很久了,外面这么冷,请问需要帮助吗?”。她好像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问她,一下愣住了,转而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可能是一时的陌生,为了避免尴尬,我赶紧解释到“我在对面公司上班,外面挺冷的,我带您去里面坐会吧,里面暖和点”,说着还用手指了一下,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她回头看了看,然后笑了一下“谢谢你啊,不用了,我在这里很久了”
我一下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我在这里很久了”?紧接着她说道,“我是做缝补衣服,修裤脚的,你看,这是我的工具”,这时我才注意到旁边有两个小包,里面有针线,剪刀,还有一些碎布料……,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出来赚钱的,连个牌子也没有啊。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心里希望是真的。也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从她的手上我看得出,那双手一定吃了非常多,非常多的苦……
后面我没有和她多聊,一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唐突,二是也不忍心听她背后的故事。我只是觉得,在这么冷的天,躲在一个墙角里,一个60多岁的老人,即便真的是为别人做缝补衣服的,现在这个时代,又有多少人需要她的服务呢?临走的时候,我说我去给您接杯水吧,您喝点暖暖身子,她笑了笑说,“谢谢你啦,我带了杯子,刚刚在旁边接了一些水呢,不用啦”,好像是为了让我放心,还拿起来让我看了看。
回到公司的时候,我的内心并不平静,我为她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而庆幸,又为她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出门赚钱补贴家用而心酸,并不是说这不好,只是想一想,如果这是自己的母亲,整个人还是很难无视。整个下午梧桐树的叶子也没有停止掉落的迹象,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的走过来,又走过去,我在公司里不时的向外看上一眼,她依然蜷缩着在那个角落里,依然没有阳光,也没有顾客……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天已经渐渐的黑了起来,再次起身来到门前的时候,她已经没了踪影,我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实没有了她的身影。我走过马路去看了看她白天靠的那个角落,在夜幕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破败和荒凉,除了一块白板,几片树叶,什么也没留下,就像她从来不曾来过一样,就好像,我宁愿她不曾来过一样。
她去了哪里呢?今天收入怎么样呢?在这座城市是否有亲人,又是否有一处温暖的落脚处呢?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晚上的温度又冷了几分,此刻坐在暖暖的被窝里,我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只是我突然希望她明天不要再出现了,因为那个角落,坐下去,真的很凉,很凉……我自诩在人间流浪,何曾想人间依然有此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