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与禅意【帝君凤九】【85】

85

东园。

我在居所主殿中遍寻不到凤九的身影,正想着她是否还在军中,却敲见主殿的书案上,零散摆着几卷书,我随意翻来看,清俊的字迹,并不是凤九的;再细看,那是青丘族学的笔记,有术法的,有佛理的,也有上古史的,分门别类,记载的很是详尽,我怔了一刻,才想明白,穆羽同凤九同在青丘族学,这或许是穆羽抄给凤九的,或者还没来得及给她。

我的指尖划过那些字迹,竟有几分小心翼翼,我知道,我所碰触的,是一颗同样小心翼翼的真心,不仅是竹马青梅的爱慕,还是体己君臣的扶持,是亲近挚友的体谅。我记得我当日求娶时,曾瞥见少年将军穆羽眼中的一抹繁杂神色,又不甘的艳羡,更多是落寞成全。

细品下来,心里竟是微酸的,尽管深知以我的年纪和阅历我都不该如此,可是我控制不住的羡慕妒忌,一如凤九曾遗憾着,未能参与我的多数人生;一如穆羽曾难过着,一同长大的女孩身后,从今起站立了另一个男人;可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其实羡慕那个陪着她玩耍长大的狐狼少年,甚至妒忌着他们一起分享着的时光和记忆,我不曾也无缘参与的时光和记忆。

在情缘跟前,原来没有人真的大方坦荡。

那晚我是在盥洗房中的浴桶中找到凤九的,她斜靠在浴桶的边缘,人早已睡熟,连水早已凉透都不曾留意。这两日来的不休不眠,连着同伴惨死的讯息,消耗了她太多的精神。睡熟的凤九,有娇憨的孩子气,她本来也还是个孩子,可她肩上的君位,青丘的安危,都太沉重的压住了她本活泼的心性,逼着她变得从容庄重起来。

成长是残忍的,多半是被逼无奈的无从抉择。

纵然我深深知道,为君者,总会有面对死亡和鲜血的一天,总会有不得不的艰难妥协,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可我总盼着,于她,这一天来得晚些;如今到底来了,可除了温柔的劝慰和支撑,谁都帮不了她,包括我。有些事,总要她自己经历了才算完整,就像修仙历劫一样。

我轻抚过她的睡颜,抚过她眉间的凤羽花,反手施了昏睡的法诀,又小心抱起她放到床榻上,仔细擦干她周身的水迹,给她套上一件惯常的纱衣,盖上锦被。随后我也斜卧在她身旁小憩,我的手指似有似无的摩梭着她的,像是在给她安慰,又像是给我自己。

殿中燃着白檀香,一缕缕的飘散着,难得的安然静谧。

我是被殿门的一声轻响吵醒的,张开眼,就望见殿门口的地方,站着一脸肃容的魔尊少绾,她身上仍是是那件满是褶皱的袍子,看样子该是直接从墨渊那过来的。我并不知晓他们的那场谈话进行的如何,我可却深知,墨渊此举对少绾的触动,感动吗,也许有吧,但我想更多的是连带着相爱相杀着的过往的愤愤,以及不安。

在我的昏睡术法下,凤九还安然睡着,我小心将她的手压在被子下面,随后悄然起身,悄然将少绾引向大殿一侧的书斋。这会已是入夜时分,书斋里点亮着一枚明珠,华光柔和。我没和她瞎客气,径直在一方软榻上坐着,并没急着开口;少绾也没客气,咋咋呼呼落座在一旁的矮凳上,见了软榻茶案上有凉透的残茶,一点没讲究的起身拿起径直灌了下去,抹抹嘴角,复而又落座回去。

她的行为举止总是这样独特,我微微皱眉,侧眼瞥见少绾眉间尽是难掩的疲惫之色,难得的没有再出言嘲讽,只是理理袍袖,不经意似的问她:

跟墨渊都谈清楚了?

少绾应是没想着我一上来不问她与缈落一战的胜负,不问软禁姬蘅的因由,这些关乎四海八荒安危的大事,却反倒问起了她的私事来,那一刻她面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怔了一刻,才开口赌气似的道:

他要怎样都是他的事,与老娘何干!

看来是气的不轻。其实在墨渊一早不经意似的对我提起他将半身发力渡与少绾的时候,我也是惊讶的,可转一转念头,又并不惊讶。墨渊是个刚正而沉寂的人,他一生磊落,恪守本心,所做过的唯一离经叛道的事,怕便是与魔尊少绾的一段青梅爱恋了;十几万年前,他曾在少绾与天族间选了后者,以及四海八荒的安平,可他是有遗憾的,这份遗憾万万年折磨着他,哪怕沉睡着也不能忘却;墨渊的归隐之意四海皆知,他的昆仑山是个大气清净之所,他所热衷的,也多是教习后世这样的事,或许是乏了,不再想争斗了。

然后少绾回来了。

这一次神魔间的冲突,我和墨渊都是有私心的。他为人耿直,没有太多弯弯绕的心思,因此他直接的以半身法力相助少绾的举动便不难解释了。这是他所能给她的,直接,坦荡。

我无意顺利少绾的埋怨同她说下去,只是平静的就事论事:

到底是为了你好。天族战神的半身法力,多少人求之不得啊——

少绾沉默了一刻,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怎么就不能撩开手去,了无挂牵呢——

有一阵沉默,她又缓缓道:

罢了,这便是命数吧。只是,本尊绝不会领他这份人情。

我轻笑:

墨渊此举,恐怕不止人情世故这样简单。你想过没有,如今你身上有魔尊少绾的本事,有东华帝君的修为,这还都没什么,本君到底不属天族。可如今,再加上天族战神的法力,至此,天族怕是不会再与你为敌了。

我揣摩,墨渊的心思, 除了助她,更在保她。少绾自回归,在魔族的位置本就不同往昔,她又领着青丘的军队打败了自己座下的魔君,虽说有根有据,总是会遭人诟病的。如若此时战事一起,少绾势必腹背受敌。现在可好,墨渊将自己与她强系在了一起,说到底是在保她无虞。

我不清楚墨渊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传与她法力的,但这份心思和柔肠,总是令人动容的。

少绾垂眼不语,她心里自是知道这一层的。

半晌,她挥了挥袍袖,好像是要挥走这些烦恼着她的事情,转了话锋:

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听说你今日见了姬蘅?

我点头,将与姬蘅,煦旸和燕池悟的碰面说与她听。言罢,少绾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

看来缈落这回还真没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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