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蔡家和赵家

                              一  孙家

“三条”,孙根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烟屁股在脚后跟上用尽捻死,眨巴了眨巴血红的眼睛,扔出去一张牌。

“哟,我又糊了”,狗娃兴奋的大叫一声,把牌一推,就去抓那三个倒霉蛋的钱。

门“咚”的一声被踢开,孙根的老婆二凤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还没等球货们朦睁过来,桌子就被掀翻了,麻将子滚了一地,一壶开水浇到狗娃腿上,疼的他唧唧歪歪的像狗一样叫唤!

“你、你……”,孙根看着老婆,想发怒又不敢,怯怯的后退一步,身子倚住了墙根。

“你”,二凤窜到孙根面前,手指鼓夺着他的鼻子:“兔孙,烂泥巴扶不上墙,黄绿柴做不了床,你爹喝药了,还在这玩儿!”

“啥,你说啥?”孙根还没有清醒过来!

“王八他爹”!说罢哭哭啼啼的拍门而去!

孙老汉直直地躺在棺木里,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无声淌下!没法过了,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孩子他妈早早就去地下享清福,他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不易啊!可是,大的不争气,家里地里不见人,整天沉湎于赌博。孙子小柱是老汉的宝贝疙瘩,可是交友不慎竟然沾上“溜冰”,刚刚被派出所的抓走。他是越想越气,穿好寿衣,一狠心喝了农药,躺进几年前置办的寿材里!


十二河是豫北太行山脚下一个最不起眼的村子,常年枯竭的河道,一条渠道从拱子桥上越过,圆润的鹅卵石尚有岁月冲刷的痕迹。

村子不大,从西往东依次有五家农户,。农村人憨厚,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做啥事也不背人。东头一家人生气吵架,西头听见没了就赶紧上门去劝!


豆腐老四住在村子当中,人正值壮年,白天卖豆腐,半夜做豆腐,每天忙得团团转,那事儿却忘不了,晚上睡下就和媳妇在床炕上折腾。老四媳妇小白莲是外乡人,长得玲珑剔透、娇小可人,人送外号豆腐西施,做起那事儿如母猫叫春,娇莺低鸣,害的隔壁孙根坐卧不宁,瞅着抱条被子呼呼大睡的大腚媳妇叹气!

紧东头的蔡满圈家日子殷实,人丁也兴旺,老蔡有三个儿子俩闺女,一个比一个争气。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老大是高考恢复后第一批大学生,现在已是某局的局长了,老二在部队是营级干部,前途似锦,老三呢,还在上大学。俩闺女虽然嫁出去了,但是婆家条件好,姐妹俩暗暗较劲比着孝顺,三天两头你来我往朝娘家跑,给老蔡俩口买这买那。

赵家西邻是做豆腐的老四,村小人少,话也就不多,大伙儿成天“老四,老四”喊着,嘴顺溜话顺溜,竟然把老四的姓也喊没了。每天蒙蒙亮,忙活了大半夜,小白莲洗洗刷刷又睡下了,老四就从热汽熏天的豆腐坊里出来,骑着三轮车,左腿蹬来右腿弓,拉着洁白细腻的豆腐,左转又拐,来到了村口,清清嗓子,气运丹田,面朝东方,一声嘹亮没有丝毫杂音的“换豆腐”,就响彻了山沟沟。就在这一刹那,十二河最英武的大公鸡跳上了房脊,忽闪忽闪漂亮的金羽,“哦哦哦”,一声长鸣,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孙根老汉在西院老窦的搀扶下,从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棺材里爬出来,边哭边说:亏良心了,喝个农药还是假的呀!老窦看着泪流满面的孙老汉说:“老哥哥哎,好死不如赖活着,有啥想不开的?”

孙老汉只是用长满老茧的手抹泪,没吭。

老窦又说:“柱子去里面住两天,戒了就能回来,可俺宝兴……

窦宝兴犯了抢劫罪判了十几年,老窦一提起儿子是又气又恨:“这鳖儿呀,咋不把他毙了!”说罢又无限悲伤的自言自语:“俺的娃娃呀,在里头还不知道咋受了呀!”

孙老汉同情的看着老窦,想劝几句,说些安慰话,可是一想起自己家的烂摊子,就像扎破的猪尿泡“唰”的撒气了!


                                  二  蔡家


老蔡昨天忙活了一天,从山脚下拖了几捆干柴,又把二门外的锅台拾掇了拾掇,烟囱加高,做饭时就不会熏老伴的眼睛了,锅台口用在路上捡的一块汽车钢板棚住了,结实的很,又用泥糊了糊!

老蔡媳妇就着池边洗菜,草梗、烂叶择得干干净净,她拿起一把灰灰菜对老蔡说:“他爹,看看,多新鲜,咱蔡宝最好吃野菜摊饼了”!

老蔡:“你光会说个这,宝儿是局长,啥没见过,啥没吃过!”


老两口正唠着,“滴滴”两声,一辆豪华小轿车“吱”的一声,停到了门口。司机刘旭忙不迭的跳下车,脚步有些匆忙,差点儿栽到大石磙上,他拉开车门,一个中年秃顶的大脑袋从车里露出来,好像平地里长出了个大蘑菇,蘑菇下是一幅开满鲜花的笑脸。蔡宝蔡局长,扛着一个比怀了双胞胎的孕妇还大的肚子回来了!

他环顾四周,眼睛流露出夸张的激情,好像一位离开家乡几十年的华侨,其实他上一周刚刚来过!他指着那个差点把刘旭放翻的大石磙说:我就是趴在这上面,玩着长大滴!

隔壁赵家娘们儿“媳妇针”扒着墙头往东院蔡家看着瞅着,边看边羡慕的“啧啧”称叹,满脸的羡慕、满眼的向往:“唉,还是当官好啊,看看,看看,又是油又是奶,都大半响了东西还没有拿完。

媳妇针的男人是个三脚跺不出个屁的怂货,他嗫嚅的嘟囔:“还不怨你,不会下蛋的老母鸡,二十年了也暖不出个娃!”

这下子可攮到了“媳妇针”的痛处了,她像一只老鹰一样从梯子上飞下,一脚踢到男人的屁股上:“怨我,放你娘的土狗屁,到底是我的地不肥啊还是你的犁不中,窝囊废还有脸说!”

男人一声不吭,埋下了头。

蔡局长踱着小步在院子里溜达,司机刘旭端着杯子小心翼翼的离他不远不近。蔡局长在石榴树下做了几下扩胸运动,环顾四周、无比怀念的说:“小旭呀,这个树可有些年头了!”

刘旭恭敬的递上杯子,蔡局长吹吹杯子,咪了两口又说:“我小的时候呀,常常爬到树上玩,那时候上树比猴子还快。”刘旭献媚的笑着:“蔡局,您现在还宝刀不老啊,上这树对您来说不在话下。”

蔡局长拍拍大肚子,感慨的说:“唉,不行喽,还不是为了工作、为了应酬,你看看这肚子,不行喽。”

手机响了,“小城故事多”……邓姐姐甜美的铃音充斥着小院,蔡局长拿出手机看了看号,咳嗽了一声,刘旭知趣的退出门外。他左右看了看,低下头,肥硕的脸上肌肉乱颤,压低声音淫笑着说:“咋了,我的小宝贝,一天不见就想了?”

“你在哪儿,是不是又去疯了?”电话那边是个撒娇的女声。

蔡局长又说:“我在哪,宝贝儿真没骗你,我真的回老家了嘛。”电话那头传出个娇滴滴的声音:“蔡哥,安置房的工程你可得让我哥哥的公司干,他都催我好几次了。”

“知道,小心肝,”蔡宝咽了咽口水:“你准备怎么报答我呀”?

“嗯……,你真坏,我在豪享你等着,今天晚上就给你。”

手机挂了,蔡宝的眼睛放射出淫荡的光芒,好像猫儿闻到了鱼腥,饿狼看见了猎物,他迫不及待的说:“小旭快准备车,单位有个会,现在就走。”

老蔡听说儿子要走,慌慌张张的和老伴跑了出来,:“咋拉,屁股还没暖热就又要走了,都晌午了,吃吃饭再走吧?”

老伴拉着围裙,双手上沾满了面粉,她可怜巴巴的望着蔡宝:“宝啊你看,你爹从昨天忙到现在,就等你回来吃这顿饭唻。”

蔡宝钻进小汽车,打开窗户,对他爹娘说:“爸妈,工作重要唻,局里开个要紧会,不走不中,回头我再来。”说罢一溜烟跑了。


                            三  赵家


俗话说:“见人声音小,对方是领导,说话声音大,肯定是部下。”

赵常顺是个老实人,见谁的面都是两句话,低低的怕惊着人:“去弄啥哩”,要么就是:“吃了没有”?两句话陪伴常顺了大半辈子,村里人也都习惯了这句话,即使刚从茅房出来,也回答他:“吃了、吃了。”

常顺嗓门小,媳妇针嗓门大,大的比村里广播室的喇叭还大,这两口真是天壤之别。看喇叭的瘸叔说过,停电了就喊媳妇针,那一嗓门喊出来比喇叭声音都高,在腰背沟干活的都能听得见。

为了后继有人,为了生活的更好,常顺两口俩以无比虔诚的热情,打理着自己的两亩三分地,男耕女织,早出晚归,任劳任怨!常顺还在一天的忙忙碌碌之后,辛辛苦苦的耕耘着老婆的那份田,可是呢,地里的庄稼岁岁丰收年年有余,媳妇针的肚子却还是一马平川,鼓不起来,眼见着下一辈子的青年人又有了下一代,自己家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每天还是两根筷子--- 一对!

麦收秋种之后,十二河又恢复了安逸悠闲的日子。一天午后,一个铸锅换盆的货郎来到了村上,在常顺家门口支起了风火炉,他铲了一些炭块放进炉子里,左手摇着“呼呼”喘气的鼓风机,一会儿蓝色的火苗就窜了上来。这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由于常年在外漂泊,黝黑的脸色有些疲惫,眉毛却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颇有神采。

今天常顺去三门河赶集去了,媳妇针靠在槐树上边剥瓜子边看外乡人铸锅。

中年人把压扁的饮料瓶、破铝锅等放进炉里加热烧成铝水,又倒进一个沙模的铸具里,马上,一个有模有样的铝锅就铸成了。

媳妇针看得发呆,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搭讪:“哥,你是啥地方的啊?

中年人说:“黄河南新密的”!

媳妇针:“那可是离这儿老远了吧?

中年人:“不远,不远,手艺人到哪都是家唻!”

媳妇针:“那你都走南闯北见识不少了”,又叹了一口气:“哪像俺们山里的女人,一辈子也没出过门!”

中年人笑了笑,没吭声!

……

傍晚时分,常顺从集上回来,寻遍全了村也不见媳妇针!

常顺老婆和铸锅的跑了!

常顺焉了,见了人也不招呼,光往路边躲。

一年以后,当媳妇针从人们议论的话题里逐渐消失之后,常顺又重新见面问大伙儿“吃过了没有”的时候,他媳妇却回来了,不过不是一个人,而是扛着大肚子走进了家门。

蔡宝妈和老四媳妇小白莲在常顺家门口瞅了几回了,准备去给两口拉架,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风平浪静!

两人重归于好了!

小结

孙老汉说:平常人过着平常的日子就行,吃得好点赖点最后还不是给地里施肥唻!

老蔡说:大官小官不是好官下场都一样,最后还不是在牢里啃窝窝头!

常顺说:你的种,他的种有啥球样,怀到俺媳妇肚子里,生出娃都得喊我喊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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