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后一出戏

寿终正寝,入土为安。这是老张80岁时的心愿,在磕磕碰碰,战战兢兢十年后,他安祥地在自家床上永睡了。可在他埋棺入土后,儿女们接他魂魄回家时,意外发生了。

原本,曾孙捧着老张的遗像回家,摆在方桌上,再放上瓜果茶饼,插上三炷香,燃一挂鞭炮,老张的魂魄便可升天。魂魄已知家在哪,逢年过节便可回家瞧瞧,亦保家族子孙平安兴旺。鞭炮声噼里啪啦响着,眼看着老张离开这住了几十年的房屋,已然悬空而上。

“二哥,现在这账该算算了吧?”老三似含着指责的声音响起,恰好鞭炮声落。这一声,将老张拉了回来!

老张从不曾想,死后儿子们还有账算。以前老伴过世时,丧礼也如现在这般由二儿子操办,事后更没有算账了。虽然,大儿子和三儿子也曾嘀咕过,丧礼账目不清楚,可他们出了力,没出钱,也没更大意见了。现在居然立即就算账。好吧,待我看看他们这账该怎么算。老张魂魄缩回遗像里,静静瞧着屋里的这一群儿女。

“嗯,二弟要不把这账理一理,大家都清楚。”坐在角落里的老大出声。

这时,本是躺在沙发椅上眯眼休息的老二睁开了眼,他满是血丝的双眼,扫了一圈儿,看着面色各异的几个兄弟姐妹,沉着脸说道:“这账该怎么算呢?伢过世时,大哥三弟,你们掏钱出来了?”

一时无言。

“不管出没出钱,账还是可以算一下的。二哥藏着掖着干什么?”老三不甘,提高了声音。

“别急别急,二哥大概算一算告诉大家就可以了。”坐在一旁的小女儿也说话了。

“算账?那伢刚过世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提?怎么不说要出钱办事啊?”原本端着茶盘要去给大家倒茶的老二媳妇拔高声音插了进来,茶盘也拍在了桌上。老张不自觉抖一抖,老二媳妇一向强势。

“那二弟也没提议开个会一起商量呀?存款不是还有一些?有多少你们也没报个数啊?”老大媳妇撒泼起来也吓人。

老张暗忖,还有多少存款来着?五六万吧。

“这几十年,你们俩出过一个子儿养着啦?拿来一斤米还是二两肉啊?这些年怎么不说要轮着养?”老二媳妇喊起来,把老张喊回了神。

说起来,老张也不禁黯然。明明三个儿子,平时就二儿子养着。三儿子没钱,儿媳妇早跑了,儿子儿媳妇孙子一大家子人要养,盖房子还欠了人几万块,老张偷偷给了一万五。大儿子早些年因着觉得自己吃了亏,突然不来往了。老伴过世,大儿媳妇还在过棺材时闹了一场,让人看了好一场笑话。这么多年,大儿子一家过来的次数曲指可数,更别提赡养和逢年过节恶心孝敬了。女儿们倒都好,吃的穿的用的时不时拿过来,逢年过节钱也拿得多。唉!

“唉,莫吵了,伢才过世,你们就在他面前吵......”二女儿说着说着哭起来。“是的咯,莫伤了和气。”大女儿撑着腰也开口了。

老张看着三个女儿,也想哭。大女儿身体一直不好,这次办丧事忙里忙外估计又累着腰,旧伤复发了。二女儿这几天一直在哭,平时想着她家里条件好些,时不时麻烦她。小女儿也常常打电话来唠唠嗑。怎么我这个镇宅老家伙刚去了,他们就闹开了,以后还怎么得了,家和万事兴哟。老张想出声,可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都忘了,自己已经过世。

“二哥,伢还存了一些钱,保险还可以退回几万块丧葬钱吧?我们三兄弟算下账,还是可以的!”看来老三今天不把这个账算清楚不罢休了。

“养老保险是拿我们的名额买的。这次办事,是我先垫着钱办的,我一下拿几万块钱简单是吧?!”老二也愤怒起来。

“我晓得这次钱全部是你先出的,但是我的号子钱还是要退给我,队上的号子钱也要分一分。”老大终于透出了自己的想法。

“号子钱?你那边来的三户人家,队上哪次不是我们去的?”老二媳妇声音又拔高了两度。

“反正你们是想自己独吞了,我也不吵了,这点钱我不要也罢,以后也莫走动。”老大媳妇放话了,听的老张心寒,这是要拆散我屋里这一家人啊!看着老大媳妇推搡着老大出了门,大孙子跟着后面走了,老张“流泪”了。“哥哥啊!”小女儿追着出了门,喊着老大回来,只见小汽车绝尘而去。

“二哥,你这样不好吧?我们全是伢的仔女,他的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老三一个人在战斗了。

“伢的坟还要磨,平常你多照顾伢,伢都给了你钱,你送终我还给你1000块钱,这几天还给你500块钱电费,给你儿媳妇几百块钱照顾费。子孙发达钱都给了,你们还好意思要钱!”老二大声对着老三骂起来。

“这有好多钱?伢只留这点钱?”老三穷疯了,喊几句多要点钱。

“二哥,你要不再多给三哥5000块钱送终费。”小女儿小声说。

“我一毛钱都不给,哪个屋里讲给伢娘送终还要钱的!”老二媳妇眼看着要冲过去了。

“算了了,莫计较了。兄弟姊妹之间莫扯这么多了,就让伢安心走。二哥平时送饭也照顾伢了,他得点钱是应该的咯。”二女儿还是这么不计较吃亏。老张已经被吵得要晕倒了,可惜他没法儿晕。

“你现在倒是不出钱咯,我要找舅舅他们这些老大人来评评理。”老三见一直争不赢,骂骂咧咧出门左拐回家了。老张看着屋里儿女们一个个陆续出了门,整个间房又只剩了他一个......魂。他看着对面墙壁老伴的像,恨自己为何不是长命百岁。

接下来几天,老三终于搅起了整个村的舆论之风,不怀好心的几个人还添油加火,替老三出馊主意。他给所有在世的老大人打电话,给村委打电话,给三个女儿轮流打电话,还站在老二家前骂街,老张看着老二拦着的老二媳妇手上那把菜刀,恨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老张游魂到医院,看着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大女儿;到二女儿家,看她接电话接到拒接,儿子女儿都找她诉苦,离开时只听到外孙女儿说了一句话:“有一种人,就是我穷我有理,我弱你让我,舅舅就是这样,他没钱,就觉得大家都该给他钱,已经被你们惯坏了。”老张听着这句真相的话,久久沉默。是啊,是惯坏了。这么大了,也治不了改不了了。唉,我已经死了,管不了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保佑我的儿女们家宅平安,子孙兴旺发达。老张默念了几句,挑一个月圆风高的日子飞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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